魏璇脣線微抿,正色道:“春狩時的事,微臣不能斷定,但此事極有可能。榮妃娘娘其實並非自願入宮,微臣聽說她入宮前曾有一青梅竹馬的情郎,可她母家式微,怎麼也不答應,還是強行讓她進了府邸。”
“那情郎孫氏對榮妃念念不忘,爲了與她相伴終生,斷了仕途進了太醫院?”線索在周旖錦腦海中串聯起來,她沉思了片刻,一切逐漸指向一個清晰的方向。
魏璇輕輕點頭,周旖錦心神一動,匆匆問道:“能否勞煩質子殿下帶兵將太醫院暫且包圍住,不要放任何人出去,若有不從者,可關押審問——本宮回來後,會向皇上稟明。”
周旖錦語氣平淡,窈窕的身形嚴肅挺拔,紫色的長裾在風中輕曳。
他知道她向來是這樣的女子,即便身囿於後宮,但卻依然強大而孤獨,落在他眼裏,充盈着一種迷人的魅力,彷彿這嫣然一顧,便使人間顏色全如塵土。
“微臣遵命。”魏璇拱手應下來,神情認真且專注。
周旖錦心神一動,明豔的眉目間彷彿覆了層冰霜,她勾了下脣,語調平淡又威嚴:“本宮去會會榮妃。”
“皇上快下朝了,差人去請瑤妃、榮妃一起來養心殿。”她緩緩轉回身吩咐一旁的宮人,步子很穩。
宮路很長,薄霧瀰漫,越過層層硃紅門簾,擡眼看不見盡頭,周旖錦微仰着頭,眉眼間神色凜然。
她選擇的這一條路,起初是花團錦簇,可走遠了,所謂恩情道義,全然湮沒於權勢的塵土之間,四面都是荊棘叢生,豺狼遍野。
“真是反了天了!”瑤妃毫不關心胡懷瀠一事,反倒對周旖錦藉此事擺弄權威十分憤憤不平,站在養心殿裏,委屈着臉朝魏景說道。
魏景臉色陰沉,不願聽她訴苦,反駁道:“事關皇嗣,淑貴妃的舉動很果斷,無可厚非。”
瑤妃似乎還要說什麼,周旖錦忽然側過身面對她:“你不滿本宮封鎖太醫院,難道是因爲東西是你藏的,做賊心虛?”
瑤妃神色怒不可遏:“怎麼可能!”
“罷了,吵什麼!如今是要商討出辦法,查清謀害皇嗣的兇手。”魏景猛嚥了一口茶,被吵得頭疼,只得扶額凝眉。
周旖錦神色淡然,眸光越過瑤妃,落到她身側的榮妃身上。
她今日打扮似乎比平常更精緻些,彷彿早有準備,聽見她與瑤妃爭執,神色也沒有半分變化,冷着臉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周旖錦收回目光,緩緩走上前,說道:“依臣妾愚見,先將太醫院徹底搜查,若無線索,便清查滿宮,不放過任何可能。”
聽見清查滿宮的一瞬間,榮妃眉眼間神色微動,但迅速的恢復了平常。
“淑貴妃未免太過妄想,且不說耽擱了太醫事務,這搜查三宮六院,豈是小事?”瑤妃耐不住跟她頂嘴,魏景聽了也微微皺起眉。
“皇嗣面前無小事,還是說只有瑤妃的四皇子重要,皇上其他的孩子就無足輕重?”周旖錦不慌不忙反駁道,旋即微微一笑:“臣妾願以身作則,先從鳳棲宮查起,三妃的宮苑最先清查,以服衆人之口。”
話音落下的瞬間,榮妃手心裏止不住的冒出汗。
可週旖錦此言一出,榮妃卻不由得心頭一緊,這麼短的時間,她也不能保證能悄無聲息掩埋證據。
“那便依你的吧。”魏景痛失皇嗣,正是心情鬱悶之時,無心在這事上與周旖錦糾纏,便順了她的意。
三人走出養心殿,瑤妃“哼”了一聲便扭頭走了,榮妃正心急如焚,也欲立刻離去,忽然卻被周旖錦拉住。
周旖錦像是與她閒聊似的,跟在她身邊慢悠悠地走着,自言自語道:“不知是誰如此膽大包天,竟敢明目張膽在宮裏下手……不過出了這事,本宮甚至懷疑春狩那時的走水,也是爲了胡懷瀠肚子裏的孩子而謀劃的。”
“臣妾……也不知情。”被周旖錦攔住路,榮妃臉色沉鬱,卻又不敢貿然離開,不得不與她敷衍。
周旖錦低着頭,似乎沒察覺到榮妃言語中的冷厲,緩緩說道:“不過,本宮聽說太醫院查出些線索了。”
榮妃一聽,頓時有些心慌:“竟有此事?”
她和孫太醫謀事時,每次都將多餘的馬錢子藏在自己宮裏,本不可能留下痕跡——可萬一那劉太醫心思不純,自己偷偷私藏了的話……
想到孫太醫紅着臉在自己面前信誓旦旦討好的模樣,榮妃眉頭不自主皺了起來。
他們雖是青梅竹馬長大,但婚約早已經不作數,他卻自認癡情地入了宮,說什麼只爲了守着她看她好。
她如今都有了皇子,本想與之劃清界限,可孫太醫卻不亦樂乎總要做些感動他自己的事,連用馬錢子放入口脂這一招都是他給自己出謀劃策的。
“皇上既允許本宮查案,一會兒本宮便去太醫院將他提審。”周旖錦表情波瀾不驚,平淡地點點頭。
“臣妾忽然想起來還有些事要處理,先行告退了。”榮妃聽的實在是膽戰心驚,也顧不上那麼多了,立刻向她告退。
周旖錦脣角漸漸抿出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一雙明亮的黑眼眸凝視着榮妃暗沉的臉色,半晌,輕飄飄說道:“榮妃一路走好。”
榮妃被她直勾勾睨着,看那櫻桃小嘴一張一合,似乎已經洞悉她內心全部驚惶,在祝她不得好死似的。
明明是小小年紀的美人,周身的氣勢卻如此凌厲逼人,榮妃被驚了一跳,連忙逃也似的走遠了。
太醫院外,一個鬼鬼祟祟的宮女正從側門的一個小洞準備鑽進去,當即被守在一旁的禁軍守衛攔了下來。
“主子吩咐了,任何人不得入內。”
“奴婢是奉貴妃娘娘之命,前來提人審問的。”那宮女拿出僞造的信物,機靈答道。
那守衛有些猶豫,躊躇片刻,還是說道:“你在此地別動,我要先向主子彙報。”
他轉身的一瞬間,那宮女腳底抹油似的,撒腿便跑。
“別跑——抓住她!”守衛大喊一聲,擡腿追去,四周頓時嘈雜起來。
門口無人把守的空檔,榮妃貼身宮女燕兒一個閃身溜了進去。人人都因爲是來銷燬證據,皆往庫房住所處嚴加看守,可榮妃真正的目的,是滅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