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宮苑特意爲宴客所備,四處是曲徑通幽,長廊隨形而彎,通花渡壑,頓置婉轉。衆人的目光都不由得被此美景所引,一路走到水澗邊開闊草坪上。
春日宴一大作用是爲了青年男女相看,因此規矩並不嚴,都是男女同席。
宮人們將精緻的食物和小菜整齊地裝在白玉一般的盤子裏,瓊漿玉液,一摞一摞碼的整齊,只等着貴客們來飲食取樂。
白若煙見到魏景,立刻三兩步跑上前貼過去,魏景雖有些不悅,但亦默認了她逾矩的舉動,一齊坐下,白若煙卻發現面前是一個精雕玉砌的小案几,各個案几之間,竟是環曲。
“這是什麼?”她費解問道。
周旖錦聽到她的話,微微皺眉,還是解釋道:“這是曲水流觴,衆賓客圍坐在環繞的流水溝渠旁,詩酒唱酬。規矩便是在水渠上游放置一盞酒杯,使其順流而下,酒杯停在何處,誰就要去杯飲酒,作詩一首助興。”
“是,謝貴妃娘娘。”白若煙聲音顫抖,臉色鐵青。
也怪自己來時沒做好調查,怎的喫個飯這麼多規矩。從前她也曾在書本里看見此等形式,但發生在自己身上確實另一回事。
竟要做詩一首……她想想都覺得膽寒。
魏景偏頭看了一眼她惶恐的神色,小聲道:“無妨,若選到你,隨意說兩句便是。”
以曲水流觴助興宴會是自古以來的雅趣,便是出生鄉野的村婦都略知一二,幸而白若煙方纔聲音不大,否則衆目睽睽之下,實在失了天家威嚴。
白若煙自知技不如人,只得乖乖點了點頭,祈禱自己不要被選中。
衆人坐定,魏景照例寒暄了幾句,底下人便動筷了。
只是宴飲,桌上都是些桃花酥之類的清甜小食,周旖錦面如瑩雪,輕輕捏起一顆桂花糕,悠悠花香在脣齒間綻放,一擡眸,發覺酒杯在蕭瑾的面前停下。
蕭瑾臉上掛着笑意,心緒涌動。
她本自詡名流,準備許久,正愁沒有這等機會表現。
她款款起身,繼而眸中盛光,望了魏璇一眼,將酒一飲而盡,隨即出口成章。
蕭瑾以宮苑中的桃花爲引,詩中既歌頌春華之繁榮,又將皇家氣派尊榮展現的淋漓盡致。
魏景聽罷,交口稱讚道:“好詩,蕭瑾姑娘當真是學富五車!”
“小女不才,皇上繆讚了。”蕭瑾沒想到得了皇上賞識,害羞地福了一福,心中滿是歡欣。
她抿着笑意一坐下,當即感受到到周圍世家子弟們灼熱的目光紛紛往自己身上投來,全然是萬衆矚目。
蕭瑾自是欣喜萬分,可眼波流轉,視線觸及一旁魏璇時,卻平添了幾分失落。
從頭至尾,他根本看都沒看自己一眼。
順着魏璇的目光望去,他眼神流連的地方是皇上週圍,幾個高位妃子所在的座位,脣線微抿,像是在出神。
那夜之後,魏璇一直想尋機會向周旖錦道歉,雖不知道她喝了酒還記得幾分,可自己終究是說了冒犯皇家的話。
他左思右想,登門拜訪未免顯得太過隆重,因而準備趁春日宴的機會開口,可還未來得及接觸周旖錦,他便被蕭瑾拉走,現下只能眼睜睜看着,靜觀其變。
“聽聞舒昭儀才華橫溢,不妨給大家展示一下吧!”方纔一直不聲不響的瑤妃忽然開口,臉上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戲謔的神情,似乎就準備看白若煙出醜。
魏景臉色沉悶了片刻,還是點了點頭,示意她:“去吧。”
白若煙硬着頭皮,顫顫巍巍站起來,心中是叫苦不迭。
她一個讀書時渾水摸魚的現代人,哪會寫詩啊?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直到滿座的目光皆停留在她身上,如同滾燙熱油燒着鍋裏的螞蟻。
忽然,白若煙靈機一動。
雖然自己因不是此時代的人而不會作詩,但正因爲自己是穿越來這個架空王朝,反而佔盡天機,這可是個給她表現的大好機會啊!
想到這,白若菸嘴角緩緩勾起自信的笑,從腦海中仔細搜尋了片刻,大聲道:“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
詩才讀了一半,滿座皆陷入沉寂,緊接着沸騰起來。
幾個嘴快的賓客已經吆喝起來:“舒昭儀,既是做不出詩來,直說便好,何必拿前人的詩作糊弄大家!”
怎麼已經被人寫過了!
白若煙滿臉通紅,憋得像個煮透了的蝦,羣情激憤,她顧不上細想,脫口而出:“好雨知時節,當春乃……”
“夠了!”魏景再也受不了,當即打斷她。
他雖本沒對白若煙報什麼希望,哪怕是作出幾句白話的口水詩也罷,可她卻厚着臉皮當着衆賓客的面借用前人的詩句,將皇家顏面置於何地!
白若煙欲哭無淚,迎着流言蜚語坐下,努力將自己縮成一團。
爲什麼?爲什麼她又輸了,又在那麼多人面前出醜……
對了,定是那惡毒的貴妃周旖錦,嫉妒她得魏景寵愛,知道她沒有才學,便藉着春日宴的由頭故意捉弄她!
想到這,白若煙猛地擡起頭來,死死盯着周旖錦,眼神中仇怨和恨意交織。
對於她方纔的表現,周旖錦根本沒在意,似乎早有預料,一笑而過。
她一隻手拖着腮,毫無察覺,只是欣賞這宮苑內的無邊春光,可白若煙的一舉一動,卻被時刻注視這裏的魏璇盡數收入眼底。
這個舒昭儀眼神不對勁,看來往後還要提醒娘娘……魏璇心裏正想着,忽然聽見不遠處,魏景喚他的名字。
“微臣在。”他立刻收回眼神,起身行禮,心底卻涌動着一股濃濃的不安。往常的宴席上,他都只是個或有或無的邊緣人,此刻忽然叫他,所爲何事?
魏景嚥了下口水,方纔白若煙的舉動讓衆賓客都議論紛紛,爲了穩住局面,他意欲岔開話題,便問道:“質子殿下多大年紀了?”
魏璇下意識皺了皺眉,語氣低沉:“回皇上,微臣如今年十八。”
“我們齊國的男子,在你這個年紀,大多有了家室,比你小的四皇子都已有婚約。”魏景神色不明,聲音緩慢,可每一個字卻重重打在他心底,蔓延出一片震顫。
“朕以爲,吏部侍郎家嫡女蕭瑾,鍾祥世族,毓秀名門,可予你做正妻,締結良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