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我的巫醫生涯 >第50章 守墳
    停靈七天後,家人們便爲奶奶出殯,家門口老盆一摔,哀傷的哭聲連續不絕。

    然後擡棺出發,一路吹嗩吶、撒紙錢。吹嗩吶的是某戲班的一名老藝人,曾蒙受奶奶救命之恩,跑了幾百裏地特意趕來吹上一曲《百鳥朝鳳》,曲子悠揚婉轉中透着莊重的憂傷,直戳人的肝腸。

    前來送行的多達兩百多人,隊伍浩浩蕩蕩。

    張歌奇也跟來了,後來他悄悄告訴我,行至中途時有幾個頭髮染得五顏六色的怪人悄悄加入隊伍,一直跟在最後面。衣服雖然穿得各式各樣,可全是黑色的,並且手中齊唰唰地舉着黑雨傘。

    破土的時候,我回頭瞅了一下,看見隊尾站着幾個高矮胖瘦不一,戴墨鏡的男女,頭髮確如張歌奇所說是五顏六色。不僅裝扮古怪,他們身上還有些異樣的氣息。

    我心想,看來是山間的精怪也自發地跑來送奶奶一程。

    雖說如今不允許土葬,可按我們林家祖上南方老家的習俗,一直遵守着不完全的土葬儀式,也叫作拾骨葬。

    就是先用薄棺埋入地下,五年後開棺拾骨洗淨,裝在一個罈子裏面密封起來,若是夫妻就合在一個罈子裏,再統一放入家族祠堂的地下墓室裏面,因此不會佔用耕地。

    奶奶的棺材在麻繩的牽引之下沉入地下,大夥開始掘土埋棺,一鍬土、一鍬土地下去,我的心空落落的。對我來說,這是人生的一個節點,從今往後的路我只能自己一個人走了。

    但人總是要經歷離別纔會成熟起來。

    墳包埋好之後,親友們挨個上前和奶奶作最後告別,輪到最後那幾個奇怪的“人”時,我爸小聲說:“嗯?這幾個人是誰,我們請了嗎?”

    我隨口撒謊說:“哦,他們是鎮上一個啞劇團,到奶奶這兒看過病,應該是自發來弔唁的。”

    我爸一愣,嘀咕一聲,“咋打扮的這麼怪?這是戲服還沒脫嗎?”

    這幫奇怪的傢伙挨個給奶奶獻了一朵野花,我注意到這些野花是來自深山的稀有品種,應該是費了不少心思搞到的吧。

    一個白頭髮的男人離開時,朝我這邊看看,衝我點頭致意,出於禮貌我也點了點頭。

    葬禮結束之後,我自然是留下來守墓,家人都說沒必要,就沒這種規矩,可是我堅持留下來,說明這是奶奶要求的。

    張歌奇前兩天去了一趟城裏,找蚌先生交易龍丹。

    完事了自己嗨上一天,之後買了好些露營用品回來。

    等大家陸陸續續都走了,他就麻溜地支起帆布帳篷,下面鋪上露營布,放上睡袋。

    帳篷不是全封閉式的,而是呈三角型斜在頭頂,能擋風擋雨擋陽光。這活幹的乾淨利落,看得出張歌奇經常野營。

    墳地周圍空蕩蕩的,飄着迷濛的白霧,我倆就在這兒坐着,盯着那塊新壘的土饅頭。

    張歌奇拿着幾根金條得瑟地拋來拋去,遞給我,“借你感受一下財富的重量!”

    我拿過來掂掂,“這是你賣龍丹得的?”

    他說:“我去銀行兌了兩根,給家裏打點錢,買這些野外用品,順便吃了一頓烤全羊!對了,你要不要留一根?”

    我搖頭,“都說了不用。”

    “別客氣,拿着拿着。”

    張歌奇說着硬塞給我一根,但我還是沒收,叫他先存着吧,以後我如果有急用再找他要。

    張歌奇還帶了些喫的,放在一個揹包裏面。

    不過,他買的食物真是一言難盡。有大塊的無鹽火腿、真空包裝的水煮白肉、手撕雞、冷喫兔、大饅頭、鍋巴、啤酒、白酒……

    我心想這食物搭配也太不均衡了,照這樣子喫沒兩天就得便祕上火……

    但想到捕蛟人的體質與衆不同,也許人家只吃這些也不會出問題。

    張歌奇撕了一隻雞來喫,又喝口啤酒,嫌不夠涼,過了一會兒,他興高采烈地發現一件事,“嘿嘿,把啤酒在土裏埋一會就涼冰冰的了,墳地陰氣重,天然的冰箱呀!”

    “呃……”

    我都不知道從哪裏吐槽,“像你這樣心大的也是打着燈籠難找,食物埋在墳頭容易招來不乾淨的東西。”

    張歌奇並不在意,說:“不要緊,不是有你在嗎?”

    我搖頭,“這太不講究了。你去弄一大一小兩個罈子來,要能套在一起的,兩壇之間的縫隙用沙子填滿,準備一條毛巾,然後再來一大桶水。”

    “要這些幹嘛?”

    “我做個冰箱給你看。”

    “真的假的?”

    張歌奇將信將疑地去準備了,這傢伙居然把這麼多東西一趟全買來了,像雜耍一樣顫巍巍地頂着,一步一搖,看得人提心吊膽。

    好在東西有驚無險地送到了帳篷這兒,我把飲料和食物放入中間的罈子裏面,然後往沙層注水,再把毛巾打溼封好罐口,叫張歌奇等一會兒。

    嘮會兒閒嗑,差不多一個小時後,張歌奇迫不及待地摸摸沙子,說:“不行吧,這麼燙,裏面的食物該不會燙熟了吧?”

    我笑笑,“你把東西掏出來。”

    張歌奇把手伸進中間的壇口,眉毛立時揚了起來,然後露出驚訝的笑容,“嘿,涼冰冰的!”

    裏面的食物果然降溫了,就好像從冰箱裏面拿出來的一樣,啤酒表面都凍出了一層水霧。

    張歌奇打開一罐啤酒痛快地幹了一口,又讓我喝。

    我搖頭,我自己在奶奶墳前喝酒喫肉,實在有點不敬,反正我自己也帶了礦泉水和乾糧。

    當然我知道奶奶不會因此生氣,所以我只要求自己,不要求張歌奇,他能來陪我守墳已經是很講義氣了。

    張歌奇好奇地問我給食物降溫是什麼巫術。

    我解釋道:“這不是巫術,是百姓的智慧。這東西叫拔溫罐,也叫土冰箱!原理很簡單:沙層的水分蒸發就會把內部的熱量吸走,就是古人說的‘以熱引熱’,不過必須一直保持沙層溼潤,過半小時就得補次水,在這點上還是沒有冰箱方便。”

    “絕了!”張歌奇豎起大拇指,“林大夫,你的肚子真是雜貨鋪,啥都知道!還說自己沒上過高中,我看直接去考研都綽綽有餘。”

    我笑了,“你少埋汰人家寒窗苦讀的學子了,我要真去參加高考肯定不合格。”

    這時,我看看西斜的夕陽,“對了,我先睡了。”

    “啊?這麼早!”

    我說:“我睡前半夜,你睡後半夜,保持一直有人醒着。奶奶不會平白無故叫我守墳,我想夜間還是警醒一點比較好。要是睡不夠,白天也可以補覺。不過,你也可以回診所睡,其實你沒必要硬呆這兒和我一起守墳的。”

    張歌奇大大咧咧地說:“嗐,別跟我客氣,咱們已經是出生入死過的兄弟了!不就是七天嘛,比這更艱苦的環境我都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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