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天際突現幾個黑點,這黑點移動越來越快,越變越大,且不斷擴張,由起先的幾個躍漲爲十幾個,又從本不相連的黑點變成一條黑線,繼而變成黑壓壓一大片。且轉眼間就離李小天等極近,上官言看着來人,始終腳也不動,李小天在他背上,當真是心焦難耐。
這速度之快,陣仗之大,若非是騎兵列陣,還能是甚?“天下九塞,雁門爲首”,雁門關乃是兵家必爭之地,說不好這股騎兵是哪來的,若是大宋援軍,則皆大歡喜,若這羣人是契丹騎兵,那他倆這說漢話的漢人,真就如待宰羔羊一般了。
李小天不想冒險,想催促上官言趕緊走,可因自己大言不慚地吹噓在前不好打臉,只得另覓他法,慌亂間急中生智,附耳於上官言耳畔,小聲道:“上官前輩,來人不知善惡,你意下如何?”
上官言握緊雙拳,道:“不懼,就是契丹人傾巢而出,又能如何?李幫主說的不錯,人生如白駒過隙,幾人沒犯過錯?老頭子此前錯信狡詐,陷李幫主於圈套之中,心中歉疚,今日若能真跟契丹人決一死戰,倒也算是了結平生一樁心願了!”
李小天聽他這番大義凜然的話卻只想罵娘,我他媽這會兒跟你背上呢你說這話時眼睛都不帶眨的啊,我的命就不是命了?但細思其中因果,頗有種自己挖坑自己跳的感覺。幽怨地想:“你麻痹這些武人滿嘴大義情懷,怎麼一個個都跟傻缺一樣。”道:“上官前輩,宋遼仇怨之深,我也並非不知,可今日之事,皆因慕容家野心所起,若是在此與契丹人自相殘殺,豈不是親者恨仇者快?”
上官言身子晃晃,顯是被他言語打動,只是這時醒悟到底有些遲了:遠處騎兵這時距李小天等只有不到三丈距離,李小天甚至連來人長什麼模樣都看得清楚:
只見爲首那人黑臉龐,大高個,體格魁偉,端的是個硬茬子。可李小天細眼瞧這人,越是瞧就越從心底生出股熟悉感來,直到那人來到他面前不遠,他終於瞧出他模樣,喊聲:“宰夏!”
那人聞言一驚,勒馬停住,翻身下來。瞧見李小天模樣,驚呼道:“幫主,您怎的在此處!”說着目光不由得看向上官言,上官言也略帶警惕地打量着他。
李小天趕緊出言道:“宰夏,你們可算到了!”話畢瞧瞧衆人規模,又問道:“剩下兄弟們呢?現下何處?”
宰夏接話道:“回幫主,您腳力過人,兄弟追趕不上,我等到戰場時沒見到您,遂即兵分兩路,我與陳長老帶了一衆兄弟自告奮勇尋您蹤跡,剩下兄弟們則跟吳長老與咱們大宋衆英雄匯合,一起痛擊契丹狗呢!
這時,身後那批騎兵也已到了,李小天認出他們都是自己臨出發前於幫中選拔出的精銳,終於心安不少,衝上官言道聲謝謝,上官言將他輕輕卸下,交給宰夏等人後旋即辭行。
宰夏等一與李小天匯合,就瞧見他捂着心口面色難看,衆人都猜到他受傷,卻誰也不敢多嘴相問。宰夏攙扶着李小天坐上匹馬,道:“幫主,咱們現下要去何處?”
李小天有傷在身,本來是意欲直接打道回府的,但望望來時方向,想到蕭峯處境,不自覺地生出股愧疚來,想:“以前我一人,又有傷在身,說走也就走了,現在身邊有了這麼羣幫手,也要對大哥見死不救麼?”
李小天本性無疑是趨利避害的,但見死不救、忘恩負義,那是隻部分小仙女才做得出來的事。他正思考着下一步怎生好走,突然聽得一聲咳嗽,扭頭一瞧,瞥見陳長老面色鐵青,與自己四目相視。
他知陳孤雁是個有話不說憋在心裏的性格,想:“我估計是有什麼地方沒做好。”眼下自己這個幫主身受重傷,正是需要仰仗手底下這些心腹之時,李小天可不想在此節骨眼上再生變故動搖自己統治,便問道:“陳長老有何指教?”
陳長老臉色難看,冷哼一聲道:“幫主若是與我陳孤雁有過節,或是瞧不上我,大可直言,也不必在此教人心裏不快。”
李小天覺得好奇,道:“此話從何說起?如何讓陳長老有此念頭了?”
陳長老面色稍緩,道:“陳孤雁此前見幫主有傷,曾奉上一顆藥丸,這藥丸是我家傳之寶,極爲名貴,鎮治一切內傷外傷。上次幫主不用,我只道幫主筋骨強健,用不着。可今日幫主心口中劍,傷勢嚴重,依舊不用!這莫不是變相嫌我陳孤雁,還有什麼好說!”
李小天一愣,緊接着突然意識到什麼,一拍腦門,從衣服中摸摸揣揣,終於找出那顆黃色藥丸,接着毫不猶豫地一口吞進肚裏。
此舉倒是讓陳長老沒想到,他本以爲李小天會找出什麼藉口搪塞自己,誰知他居然說喫就吃了,李小天騎在馬上,不好意思地道:“小天素以武功自負,當日裏接下陳長老那顆藥時,本以爲再用不上,日子一長也就忘了,今日若非陳長老提點,只怕還要把這顆藥一直留着!”
羣丐哈哈大笑,陳長老也是忍俊不禁,微微搖着頭,道:“陳孤雁冒犯了幫主,請幫主降下責罰罷!”
李小天擺擺手,道:“陳長老忠心可鑑,何罪之有?”一句話沒說完,就感到那顆丸藥下到咽喉裏,融爲熱流向着四肢百骸而去,一時心口傷痛立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