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你說得對。”

    梁汜愣愣點頭,“先生不希望我們難過。”

    他強迫自己微笑。

    卻是徒勞。

    “老汜!”梁琦用力給他擦掉眼淚,“你別這樣……先生他……不會開心的。”

    “對。”

    大概是藥劑起了作用。

    梁汜的精神趨於平穩。

    他默默看着梁緒的機甲。

    應驕擡起手。

    有些顫抖。

    “應驕。”紀寒玉的手覆蓋在上面,緩聲安慰:“不用急,慢慢來。”

    “嗯。”

    應驕深吸一口氣。

    全力穩住自己的手。

    扒開機甲。

    梁緒就在裏面。

    混熀計劃的實驗體,只要受傷,皮肉就會以傷口爲中心,迅速腐爛、脫落。最後成爲一灘散發着惡臭的黑水。

    外面那些都是這樣。

    可唯獨梁緒。

    身體完好無損。

    “怎麼會……”

    應驕愣了下。

    梁汜也很驚訝。

    不過他很快就想到這是怎麼回事,看向紀寒玉。

    應驕也後知後覺地看向對方。

    “爸,他……”

    “我請盛聿老師幫忙做了藥劑。”紀寒玉解釋:“雖然不能醫治……但,能保住遺體。”

    這樣,岳父就不會變得像外面那些一樣。

    只餘一堆白骨。

    其實,梁緒本來不在意這個的。

    但他有了女兒後,也希望能走得體面些。他不想讓女兒最後看見的自己,是那副醜陋的樣模樣。所以接受了這番好意。

    “……謝謝。”

    應驕小心把梁緒抱了出來。

    低聲,“爸,我來接你了。”

    “嘰!!!”可惡的人類,去死!!!

    應驕剛轉身,就被隱藏在角落裏受了重傷的蟲母偷襲。

    “應驕!”

    紀寒玉從進來沒看見蟲母屍體時,就心生警惕。所以當蟲母衝出來的瞬間,便迅速反應,拿出光槍射中了對方的眼睛。

    應驕反應略略遲了一點。

    但多年戰鬥的經驗,還是讓她迅速發動異能。

    “砰!”

    應驕護着梁緒,旋身一腳將已經廢了大半的蟲母踢爆。

    她想點一支引蟲藥劑,看看還有沒有漏網之魚。

    但雙手都沒空餘。

    “我來吧。”

    紀寒玉也有開啓應驕空間鈕釦的權限。他從裏面拿出一支超強版引蟲藥劑。

    點燃。

    一行人等了半小時。

    沒蟲。

    除了只剩一口氣的蟲母外,這星球上所有的蟲都被消滅了。

    “爸,真厲害。”

    應驕看着一望無際的蟲屍,呢聲誇讚。

    隨後,再次轉身。

    抱着梁緒登上戰艦。

    “小姐,關於先生的後事……”梁汜想說,梁家沒有準備。

    因爲先生不讓。

    說不必麻煩,他想靜靜地離開。

    “後事?”應驕不懂這個。

    “應驕和我已經爲爸準備好了。”

    紀寒玉開口,讓梁家的人放心。

    可應驕什麼都沒準備。

    她哪裏有勇氣準備。

    但小紀同學都幫她安排好了。

    戰艦中央,就是一口古老的棺材。

    是千年前的款式。

    是千年前,軍部專程用來安放不幸犧牲在一線烈士遺體的黑棺。

    一模一樣。

    前方也刻有文字。

    第一軍勇士:梁雋。

    星曆7835年英勇犧牲。

    其生前光輝非凡:

    ——按照千年前第一軍的傳統,需要在後面雕刻上棺主人生前的功勳。

    紀寒玉把刻刀遞給應驕。

    應驕接過。

    親手將父親生前爲星際所做的貢獻一點點雕刻上去。

    太多了。

    應驕刻了很久。

    久到戰艦停靠,她才完成了最後幾個字——其女,應驕鐫。

    千年前。

    紀霜親自爲好友下葬。

    讓其安息在軍部的陵園。

    千年後。

    第一軍烈士梁雋,終於得以安眠。

    周圍全是來送他的人。

    有十三軍的。

    有第一軍的。

    有十一軍的……

    得到消息的人,都趕了過來。

    用軍部傳承千年的方式,送了他最後一程。

    今天天氣很好。

    陽光很溫暖。

    應驕一直在墓前站到天黑。

    她還是沒哭。

    只是覺得茫然。

    “我們走吧,應驕。”紀寒玉嚮應驕伸出手。

    許久。

    “好……”

    應驕擡起手,被小紀同學領了回去。

    深夜。

    紀寒玉爲應驕洗漱,爲她換上柔軟的睡衣,又給她喝了安神的藥劑。

    “睡吧,應驕。”

    他吻了吻她的額頭。

    等她睡着,才安靜地起身。

    去浴室脫掉外衣。

    裏面是被白天那隻垂死掙扎的蟲母劃開的傷口。他爲應驕擋了一下,受了傷。

    很長、很深。

    因爲沒有及時處理,傷口已經開始發黑。

    紀寒玉拿出急救箱裏的手術刀,消毒完畢後,眉都沒皺下,就持着刀要去除壞掉的皮肉。

    “小紀同學……”

    應驕乾啞的聲音出現在門口。

    紀寒玉驚訝望去。

    “你……”

    “我睡不着。”

    應驕走到他身後,沉默着接過手術刀,乾淨利落地處理掉壞死的皮肉,熟練地清洗、縫合。

    “給。”

    她遞給小紀同學一支恢復藥劑。

    等他喝下,傷口恢復後。

    又取下縫合線。

    動作輕柔地塗抹了去疤的藥膏。

    “抱歉……”她輕輕在上面吻了一下,眼睛莫名開始發酸,“都是我沒有注意到,才……”

    “啪嗒”

    應驕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

    明明她不想,但她的眼睛卻不受她控制。

    “啪嗒啪嗒”

    一顆又一顆。

    鹹鹹的淚水掉在地上。

    “不是你的錯,應驕。”紀寒玉轉身,溫柔地抱着她,“我也想保護你。”

    “啪嗒啪嗒”

    應驕的淚還在掉。

    她本人卻像是沒反應過來一樣,臉上仍沒什麼表情。

    直到小紀同學輕輕拍着她的背,安慰她,“應驕,你還有我。我會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應驕頭搭在他肩上,埋着臉。

    小聲。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對不起。”不該讓你受傷。

    “對不起……”應驕哽咽。眼淚終於潰堤而下,“嗚,我,我沒有父親了。”

    “小紀同學,我沒有父親了。嗚,嗚嗚……”

    快半年了。

    一直隱忍不發的應驕終於小聲哭了出來。

    紀寒玉雖心疼,但也終於鬆了口氣。

    “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熱熱的眼淚浸透紀寒玉的衣衫。

    面積不斷擴張。

    應驕的哭聲越來越大。

    她太需要發泄了。

    兩輩子唯一的父親,對她很好的父親,很愛很愛她的父親。

    在今天,去世了。

    “我在。”紀寒玉一直輕拍着她的背,耐心地等待她把積攢許久的難過哭出來。

    凌晨。

    天微亮。

    “好夢,我的小阿驕。”

    紀寒玉擦掉應驕臉上的淚痕,親了親她的脣角,這纔去了廚房,爲她準備早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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