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梧桐樹上的鳥雀,既然已經食君之祿,自然是要忠君之事。
從南流景的院子回去後,齊明煦他們開始了每天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的學習生活。
除了必要的活動外,他們幾乎將所有時間都花在了看書上。
蔣定是四人裏最痛苦的一個。
其他幾人都有一定基礎,只有他是真的不識字。
但熬過初期的痛苦,漸漸能夠沉下心去看書後,他們發現南流景給他們的書真不一般啊。
尤其是齊明煦得到的那套兵書,是姚老將軍年輕時讀過的。
上面寫滿了姚老將軍的讀書心得,還有不少隨軍感悟和打仗經驗,甚至還有姚老將軍成名之戰的始末。
這對於齊明煦的啓發非常大。
在四人忙着學習的時候,南流景也沒閒着。
他將自己手頭大半積蓄都拿去購買商鋪、聘請工匠,提前做好前期籌備工作。
一直忙到除夕當天,幾人才總算能停下來歇口氣。
但休息到大年初二,幾人又再次恢復了原先的生活節奏。
書頁開合之間,季節悄然流轉。
撥去梧桐樹上的積雪,嫩綠的新芽悄然冒頭。
南流景放下手中的書卷,就聽見喜鵲在枝頭高歌,下一刻,齊明煦四人結伴走進他的院子,眉眼間流露出神采奕奕。
不等四人開口,南流景已猜到了他們的來意,將他們迎到涼亭。
“難怪我剛剛聽到了喜鵲的叫聲,看來幾位兄長是提前熟讀完了書上的內容。”
齊明煦抱拳:“南小兄弟,幸不辱命。”
李觀棋感慨道:“你送了我這麼一份大禮,不學完書本上的內容,我都不好意思出現在你面前。”
蔣定抱怨:“可累死我了,我這三個月就沒睡過一天安穩覺。”
齊思眉飛色舞:“屈大人推薦的書果然不同凡響。苦學了三個月,要是再讓我去制定刺殺季玉山的計劃,我肯定能制定得更加完善。”
話音一落,所有人都向齊思看來。
齊思眨了眨眼,解釋道:“我就只是說笑活躍氣氛而已。”
蔣定:“……你那語氣,可不太像在說笑。”
老四這三個月都學了些什麼啊。
以前他還敢跟老四互嗆幾句,現在嘛……
惹不起,是真的惹不起。
南流景笑着向衆人道喜:“不管怎麼樣,我在這裏先恭喜幾位兄長。學透了那些書本上的內容,幾位兄長日後定能如大鵬般扶搖直上。”
“大鵬要借風才能直上青雲。我等是不是大鵬還未可知——”齊明煦笑聲爽朗,“但毫無疑問,南小兄弟就是我們要等的那股東風。”
李觀棋已經按捺不住心中的急切:“南小兄弟,你有什麼吩咐就直說吧,我已經迫不及待想把香皂這些東西研製出來,販往全國各地了。”
南流景無奈一笑,帶着四人去了他的書房。
這段時間他一共收購了四間商鋪,南流景直接將四間商鋪的管事權都交給李觀棋:“我不擅長商賈之事,這幾間商鋪都要勞煩李二哥打理了。”
隨後,南流景又給了李觀棋兩千兩銀票作爲起始資金。
“我不問過程,只要結果。半年之後,四間商鋪擴充爲八間,商路從北方鋪向南方,李二哥能做到嗎?”
李觀棋鄭重接過這些東西:“固所願而。”
南流景將兩份委任狀分別遞給了齊明煦和齊思。
齊明煦和齊思早已有了心理準備,但當他們真的看到委任狀時,還是感到心緒一陣翻涌。
只是,在齊思接過委任狀時,他注意到自己的和齊明煦的不太一樣。
“這是……”
齊思仔細看着上面的字跡,驚道:“暗閣的委任狀!?”
暗閣非常神祕,但齊思還是知道這個特殊機構的。
他沒想到自己居然能被暗閣看中。
其實按照南流景的打算,他是想將齊明煦和齊思都放到禁衛軍的。
但姚容告訴他,齊明煦有名將之風,留在禁衛軍歷練再合適不過,齊思卻不適合禁衛軍。
禁衛軍的規矩太森嚴死板了,齊思進入裏面,行事肯定會束手束腳。
相比之下,齊思更適合待在暗閣。
他的天賦和才能,能夠讓他在暗閣裏如魚得水。
也是在這個時候,南流景才知道,他家梁師父除了是禁衛軍副統領外,還是暗閣二把手。
“進入禁衛軍後,再想回這座別院,就沒有那麼容易了。我給齊大哥和齊四哥準備了一座兩進的小院子,平時兩位兄長可以去那裏休息落腳。”
南流景將鑰匙遞了過去。
“梁副統領知道你們是我的人,他會照拂你們的。無論宮裏發生什麼,兩位兄長都要以保全自身爲重。”
蔣定忐忑地走到南流景面前:“南小兄弟,你對我有什麼安排?”
南流景笑道:“我有一處農莊,裏面有很多擅長農作的老農和十位工匠。不知道蔣三哥有沒有興趣去那裏研究農業種植、研製農具。”
“這個好,這個好。”蔣定連聲道,“你要是給我安排太麻煩的工作,我還不一定能做好。”
翌日中午,南流景讓廚房準備了豐盛的午飯,給齊明煦四人踐行。
喫過午飯,齊明煦、李觀棋、蔣定和齊思揹着行囊,辭別南流景,踏上屬於自己的征途。
最先做出成績的,是蔣定那邊。
曲轅犁和播種機這兩樣農具在春耕時派上了大用場,雖然沒能在全京城推廣開,但農莊附近的村子都基本用上了。
第二個做出成績的,是李觀棋那邊。
他經營的那家北方商鋪,在極短時間內推出了香皂、口紅、純度極高的琉璃等物,迅速風靡全京都。
除了這些街頭巷尾都能打聽到的消息外,南流景還從梁光譽那裏得知了齊明煦和齊思的近況。
齊明煦豪爽大方,在禁衛軍裏的人緣很好,前段時間立了個小功,已經從三等禁衛升到二等禁衛。
齊思則通過了某項特殊考驗,現在正在接受祕密培訓。
“那幾個臭小子還讓我給你送信。”梁光譽從懷裏掏出了幾封信。
南流景道謝:“麻煩梁師父跑一趟了。”
梁光譽說:“順路的事。”
南流景順着杆子往上爬:“那勞煩梁師父再順路給他們帶些衣物。都是桂生吩咐繡娘做的。”
梁光譽:“……”
得。
他還真成跑腿的了。
更氣的是,他來回跑了趟腿,什麼都沒得到。
“——知道梁師父過來,我吩咐廚房做了一桌你最愛喫的菜。到時我和屈先生一起陪梁師父用飯。”
梁光譽頓時眉開眼笑。
這還差不多。
用過午飯,南流景打算出門散散心。
梁光譽和屈建白坐在院子裏品茶。
亭外雨絲連綿不絕,屈建白沏茶手法精湛,一舉一動皆可入畫。
隨手拿起旁邊一塊糕點,梁光譽問:“你來京都,有一年了吧?”
屈建白給梁光譽倒茶:“一年零三個月了。”
梁光譽嘖了一聲:“你都教導殿下這麼長時間了,還沒有做好決定嗎?”
屈建白溫聲道:“我還要再看看。”
梁光譽問:“在這一年裏,殿下的表現還不夠打動你嗎?”
“不,殿下的表現非常好。”
“那你是覺得殿下的年紀太小了?”
屈建白用那隻骨節分明的手,端起茶杯。
蔚藍色纏枝茶杯,襯得他的手指白如玉石。
“我當年得到江南總督那句評語時,也就只比殿下略大幾月。”
梁光譽都被他說糊塗了:“不是因爲殿下的表現,不是因爲殿下的年紀。那你到底在遲疑什麼?”
屈建白偏過頭。
纔剛下過雨,陰雲沒有散去,天還有些矇矇黑。
一束陽光從密佈的陰雲裏投照出來,穿過六角涼亭的邊緣,灑滿欄杆扶手,再從欄杆扶手一路蔓延,最終灑遍院落。
霎時間,整個天地都明亮了。
“我一直想要查清姚家的案子,還姚老將軍他們一個公道,讓季玉山和季家伏法。這十幾年,午夜夢迴之時,我總覺得自己等不到希望了。也許直到我死,我都看不到季家倒臺,看不到季玉山身死。”
“直到那天,我收到了你寄來的信。自從姚家的案子以後,那是我第一次睡上安穩覺。”
“於是我暫時放下江南的佈局,應你邀約前往京都,是因爲我想要親眼看看三皇子到底能不能成爲我心心念唸的明主。”
“這一年多時間裏,三皇子做的所有事情都非常符合我的心意,但是我發現了一個問題。”
梁光譽皺起眉來:“你都把我說糊塗了。”
屈建白輕輕嘆了口氣:“三皇子有爲君者的才能,有爲君者的胸襟,卻還缺少了爲君者的覺悟。”
與此同時,南流景坐着馬車,來到了一個村口種着柿子樹的村子。
他曾經來過這裏,見過這裏開墾出來的柿子地,還給過小男孩一袋糖果和一袋蜜餞。
從這裏離開時,屈先生和老師都各給他出了一道題目。
——你眼中的大燁,是何等模樣。
——如果你看到的大燁,沒辦法使你滿意。那你想將大燁,變成什麼模樣。
時隔一年,他重新回到此地,只爲尋找到問題的真正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