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鱗山的竹林細長高大,竹葉翠綠肥美,宛如一個天然的屏障將月光阻隔在山外。

    若非方纔晏玄章撲得兇猛急促,驚起了陣陣竹葉臨落,剎那間的月光恰巧撒在了阮穗穗的眼裏,她恐怕還沒有想起來今天是十六日的月圓之夜。

    晏玄章雖然身爲半妖,日常一直保持着人類的模樣,與普通人無異,但他體內的妖力並非一直安穩,尤其會受到月圓之夜的影響,妖力翻涌衝破體內的封印,化爲半形態的妖族。

    阮穗穗大氣也不敢出,小心謹慎地觀察着晏玄章神態微妙的變化。

    雖然剛剛晏玄章來得氣勢洶洶但好在他有意識控制了力度,這纔沒有讓阮穗穗受傷。不過眼下她這幅身體只有築基期的修爲,真要動起手來她鐵定不是晏玄章的對手。

    晏玄章面無表情地歪了歪頭,鼻子微微動了一下,然後俯下身子對着阮穗穗的頸脖處嗅了嗅。

    晏玄章似乎瞭然阮穗穗就是之前爲自己處理傷口的人,於是在確認了她沒有威脅之後,晏玄章便從她身上起來了。

    阮穗穗緩緩呼出一口氣,她一邊挪了痠痛的肩膀,一邊小心翼翼地看向晏玄章。

    此時晏玄章的頭髮上冒出微微的小尖角,小尖角時不時動一下,好像在搜尋着周圍的聲音。他的四肢已經幻化成了獸類的爪子,毛茸茸的看上去很大很暖和。

    他半蹲在阮穗穗的旁邊,一言不發地盯着她,雖然沒有任何惡意,卻依舊讓阮穗穗難以放下警惕。

    阮穗穗將手袖裏藏的綁帶和藥取出來放在地上,然後推到晏玄章的面前。斟酌了一小會兒,淡定地說道:“我給你帶了一些藥來。既然你已經醒了,那這藥你就自己換了吧。男女授受不親,我就不幫你了。”

    聽到這話的晏玄章臉色依舊沒有太多的表情變化,他低下頭對着那些藥瓶嗅了嗅。忽而他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往後退了幾步側過臉,看上去很不喜歡這些藥的味道。

    阮穗穗頓時覺得此時的晏玄章像極了一隻不願吃藥的大狗狗,心情也因此跟着舒緩愉悅。

    然而下一秒晏玄章又弓起身子撲向了阮穗穗,不過這一次他將阮穗穗很好地護在懷裏,兩人滾了幾圈退到了一處空地上。

    阮穗穗心頭一緊,趕緊掙扎着從懷裏掏出一枚符咒。然而咒術只捏到一半,阮穗穗就看到有兩支箭射向了方纔自己坐的地方,其中一支插在了那顆夜明珠之上,夜明珠頃刻間碎成了好幾塊。

    晏玄章剛剛是救了她?

    阮穗穗還沒細究,半空中又有三支箭向他們的方向射過來。晏玄章快速擋在阮穗穗的面前,他毛茸茸的爪子瞬間變得尖銳鋒利。他向着箭羽揮了過去,那些箭剎那間都折成了幾段,紛紛掉落在地上,其中一支滾到了阮穗穗的腳邊。

    這些箭看起來十分貴重,箭羽是九幽綠的孔雀毛,羽毛中央還有三顆碎鑽點綴。箭身是由銀鐵打造,後半截鏤空,精細地雕刻着“萬華宮”三個大字。

    阮穗穗眯了眯眼。

    妖界的人?他們是如何闖進來的?

    她站起來拍了拍裙角的灰塵,警惕地觀察着周圍,正色道:“此乃青鱗山,是我青林宗的宗脈靈山。妖族在這裏肆虐可是不將青林宗放在眼裏?”

    興許是聽到了“青林宗”三個字,那些箭沒有再射下來。稍息,竹林裏慢步走出一名男子,他同晏玄章眉眼間很是相似,但周遭卻是毫不加以掩飾的妖氣。

    他對着阮穗穗拱手道:“我乃萬華宮的門將莫生,奉命追殺妖族叛逃人員。我們無意冒犯青林宗,只是道友你身邊的那個妖物性狡詐城府深,是他故意誘我們來到青鱗山,你可不要被他欺騙了。”

    上一世阮穗穗撿回晏玄章的時候可沒有遇到這種事,這羣人來得實在過於蹊蹺。而且她的記憶裏也並沒有聽說過莫生這號人物。

    阮穗穗挑了挑眉,她看了一眼晏玄章,晏玄章的表情依舊沒什麼變化,但阮穗穗能明顯感覺到他全身警惕,很不開心。

    “倘若真如你所說是他誘你們前來,而你們明知青林宗弟子在場還要繼續追殺,這就是妖族所說的無意冒犯?”

    阮穗穗緩緩走到晏玄章的身邊,繼續溫聲問道:“還是說你們故意爲之,我若是死了,你們還可以嫁禍於他,輕鬆脫罪?”

    莫生臉色變得鐵青,他的確是這麼想的,但是沒有料到阮穗穗會如此直白地說出來。

    莫生沉默片刻後勉強笑着回答道:“道友說哪裏的話,妖族向來遵守和平共處的條約。還請道友遠離那妖物,等我們捉拿了叛逃人員便會自行離開,不再打擾青林宗。”

    阮穗穗自然不會輕易相信他的說辭,冷靜地說道:“我記得妖族向來講究血統純正,不許半妖踏入不周山半步。這傢伙是半妖,他還與你們身上的妖氣不同……”

    阮穗穗的話還沒說完,莫生就不耐煩地打斷她:“看來青林宗是非插手不可了?那就莫怪萬華宗不講情面。”

    他舉起手,食指與中指動了動,隨即竹林裏便冒出五個身壯如牛的男子,他們面露兇相向着晏玄章撲了過來。

    晏玄章幾乎是下意識將阮穗穗推開,自己去對付那幾個男人。

    雖然晏玄章的身材比不得那幾人強壯,但他勝在靈活,輕盈地在幾人之間來回穿梭,出招又是快準狠。不一會兒便將那幾人困在了一起。

    莫生眉毛皺了皺,他打了一個響指,那幾名男子瞬間化爲了渾身腱子肉的惡狼。它們咧開大嘴露出尖尖的獠牙,一個接一個撲向了晏玄章。

    同時莫生也捏出了三張火球術,向着晏玄章砸過去。

    以多欺少本就是不講武德。但阮穗穗沒想到莫生竟會無恥到這種境界。

    火球術的威力強大,砸在晏玄章的身邊發出小範圍的爆炸。晏玄章勉強避開了,但爆炸的餘震震裂了他的傷口,原本已經結痂的傷口再次流血。

    竹林裏頓時煙霧繚繞,響聲四起。

    雖然阮穗穗嘴上護着晏玄章,但方纔晏玄章陷入困境她壓根沒出手,她是想着坐收漁翁之利,只是她沒想到莫生弄出的動靜這麼大。

    再這麼下去別說可以擒到晏玄章,怕是師父他們都會被弄醒。

    阮穗穗迅速捏出了一張壓制符,趁着煙霧混亂來到莫生的身邊。趁他不備,先是一拳打蒙了莫生,而後果斷將符紙貼在了莫生的身上。

    莫生驚愕地看着阮穗穗,不過一會兒他的身體就不受控制癱在地上。

    莫生咬咬牙,掙扎着動了動食指。那些惡狼立馬將目標轉變爲阮穗穗。

    晏玄章反應速度,他見惡狼們背對着自己,趁機用爪子切下惡狼們的尾巴,失去尾巴的惡狼們頓時愣在原地打轉。

    阮穗穗不禁笑了笑,她道:“你的幻術不錯。說吧是誰派你來的,又是爲何要追殺晏玄章?”

    癱在地上的莫生冷哼,拒不回答,他的身體逐漸發胖,不一會兒就沒個人樣了。

    “區區麻雀大小的門派,還妄想打探我妖界的事情?不自量力。”

    阮穗穗眼中劃過一絲驚愕,下一秒她就拉着晏玄章往後退去。緊接着那些狼羣的身體也跟着脹大,它們漂浮在半空中接連爆炸。

    煙霧散去後,阮穗穗在地上發現了半截傀儡,傀儡身上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咒術。

    巫御之術?

    她眯了眯眼,這並不是妖族的法術,主謀另有其人?

    阮穗穗將傀儡撿起來,轉過身看向晏玄章。

    晏玄章上半身的衣服已經只剩一塊布掛在左肩上。胸口上是密密細細的傷口,還有一些已經結了痂的在流血,真是舊傷未好,又添新傷。

    然而晏玄章對自己的傷口熟視無睹,他見阮穗穗看着自己,如同得到了指令一般對着傀儡嗅了嗅,然後困惑地搖了搖頭。

    倒是挺像一隻狗的。

    阮穗穗有些好笑地拍了拍晏玄章的頭,拉開他與傀儡之間的距離,隨後指了指他的傷口,說道:“別聞了,你先把自己身上的傷口處理一下吧。”

    晏玄章聽到這話愣了一下隨即去撿藥瓶和綁帶,然後再走到阮穗穗的面前乖巧地遞給她。

    阮穗穗:?

    她微微蹙眉,下意識拒絕道:“你行動自如且有意識,理應你自己弄。”

    說罷,又想了想拿出一些喫的放在晏玄章的手上,“我這裏還有一些喫的,也是給你的。我走了”

    阮穗穗的話還沒說完,晏玄章就將藥瓶直接丟到地上。藥瓶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音直接敲在阮穗穗的心頭。

    晏玄章沒有接喫的,只是一臉氣鼓鼓的模樣勾着阮穗穗的裙角不讓她離去。

    阮穗穗剛剛是見過晏玄章的兇狠的,她不敢與晏玄章硬剛,只好服軟:“好好好,我幫你弄,你別生氣。”

    聽聞這話晏玄章這才鬆開爪子,然後就着最近的一棵樹坐下,乖乖露出自己的傷口。阮穗穗只敢在心中叫苦,她將藥瓶撿起來,取出藥粉一點一點仔細塗抹在晏玄章的身上。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間,阮穗穗纔將晏玄章的傷口全部上完藥。她的額頭已經佈滿了細細的汗珠,她下意識用手袖胡亂地抹了一下,而後準備起身。

    然此時晏玄章已經變回了人類的模樣,眼眸裏的湖光閃了閃,全是驚愕與緊張。他滿臉通紅地看着阮穗穗,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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