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裏，王大夫明顯感覺到跟前的士兵渾身一僵。
但他不在意，繼續道：“他閨女啊，是那天有人來刺殺的時候，被一個黑衣人捅了一個對穿。”
“就在那，你看見了嗎？地上的血都沒清理乾淨呢。”
王大夫說完，能夠明顯感覺到士兵的不自在，甚至整個屋子的傷員都不再說話了。
他們不約而同的朝着門外望去，不知道在想什麼。
只是，王大夫雖然在說這些事情，可手上配置金瘡藥的動作卻無比熟練，配出的，是他最好的藥方，敷在了傷口上。
“其實，疫病沒讓這座城死多少人。”
“更可怕的，是別的東西。”
士兵們大概是聽出了王大夫話裏的意思，紛紛皺眉，似乎有什麼想說的，但又覺得沒什麼必要。
終於，有人開口。
“王大夫，我有一個兄弟，他來前剛成了婚。”
“新娘子可俊了，從小就認識。”
“但有軍令，要來守城，就匆匆忙忙見了一面，就走了。”
士兵看起來很年輕，說起這些事的時候似乎又稀鬆平常。
擡頭看着遠處的天空，語氣平淡，彷彿這是一件發生過不知多少次的事情。
“就在傍晚的時候，他被一個百姓捅了一刀，人直接就不行了，腸子都流出來了，那血啊，跟小河一樣。”
這一次，輪到王大夫微微皺眉，手上的動作也頓了頓。
剛纔他也在街上幫忙查驗屍體了，死狀慘烈的士兵，其實不止這一個。
長久以來對於朝廷的怨氣和疫病籠罩之下的絕望，讓每個百姓都具備了殺人的可能。
可是百姓有錯嗎？
沒有，他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艱難，但頑強。
那……這些年輕的士兵，有錯嗎？
“大夫……其實我們比誰都更想要安穩。”
輕飄飄的一句話之後，王大夫再不言語。
橫豎，不管怎麼樣，怎麼鬧，都不會影響到他治病救人的。
這城中，盡是可憐之人。
深夜，蘇雲落負手站在高大的機關牆跟前，目光幽深，久久不曾挪動。
最開始，她以爲只要帶着小包子逃離那座山，她們就可以過上安穩快樂的生活了。
然後，她以爲只要鳳棲城的事情過去之後，她就可以帶着小包子遠走高飛。
再然後，她覺得朱城疫病過去了之後，她肯定就能跟小包子休息一會兒了。
可現如今……
眼看着，就算疫病過去了，她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大半夜的，看什麼呢？”
“白天還沒累到數？”
穿着紫色長袍的男人突然出現，微微俯身探頭湊到蘇雲落跟前。
蘇雲落對這個人的聲音已經很熟悉了，壓根就沒必要回頭看。
“你家住海邊？管的挺寬啊。”
林羽將自己的視線和蘇雲落的視線相重合，落到了不管多少次看到都會忍不住讚歎的機關牆上。
“怎麼樣？我沒騙你吧，陰陽閣的機關術真的很厲害。”
蘇雲落本在自己想事情，實在是讓林羽煩的不行，終於側頭給了林羽一個嫌棄的眼神。
連個傳人都沒留下。
林羽在夜間的輕風裏伸了個懶腰，可目光幽深得更甚夜色。
“爲什麼？”
“因爲蠢唄。”
蘇雲落：？
“你猜猜，這種程度的機關術，如果給朝廷掌握了，會不會有底氣跟江湖叫板？”
“你再猜猜，江湖門派看到了這種威脅，會不會採取措施？”
“傻子纔跟他們一樣，有點本事就擺出來，修出來這種機關牆，這不是刺江湖門派的眼麼？”
林羽簡單幾句，便在蘇雲落眼前描繪出了百年前各方勢力暗自謀劃的場面。
蘇雲落沉默不語，除了震驚，還有幾分心思。
她沒告訴林羽的是，自己手中那塊縹緲峯的玉佩上，印有跟陰陽閣相同的圖案……
“對了，蘇雲落，你已經引起皇帝的注意了哦。”
今天那個老太監都說了，皇帝派了專門的人來給她的封賞，這殊榮，尋常男子都沒有過。
林羽主動轉移話題，蘇雲落聞言挑眉，聳了聳肩。
“我怕那人不是來賞我的，要不明天直接跑了算了。”
開玩笑，朝廷都讓她逼成這個樣子了，還能真的給她什麼賞賜不成？
估計也就賜個鶴頂紅和白綾吧……
“唉呀，朝廷既然順着你的意思來了，你就老老實實接了封賞就是了，最好是用上大陣仗，讓越多的人看到越好。”
把名聲傳出去，讓朝廷動彈不得。
“但你要是跑了，那可就對了他們心思了，他們神不知鬼不覺的派人追殺，你最後死在哪都不知道。”
那個南紅連沒有當場封賞蘇雲落是有原因的，就等着蘇雲落心虛逃跑呢。
“嘶，原來是這樣，狐狸果然是狐狸，你這個心眼就是比我多啊。”
蘇雲落聽了林羽的話恍然大悟，直接打消了連夜跑路的念頭，腦子裏已經開始琢磨明天怎麼胡說八道了。
林羽負手而立，雖然對蘇雲落來來說他年紀尚小，但身量早就高出她一個頭不止。
他站在蘇雲落身後大約半步的位置，目光落在蘇雲落清瘦但始終挺拔的背影上，腦海中浮現出這段時間一次次吵鬧嬉戲的畫面。
莫名的，林羽心頭涌上一個奇怪的想法。
要是以後他一定得選一個人相伴餘生，找個跟蘇雲落差不多的就行……
“孃親！”
一道稚嫩的聲音突然響起，蘇雲落聞聲回頭，果然就看到小包子阿急匆匆朝着自己的方向撲過來。
“小寶？怎麼了？”
“孃親，爹、爹爹生了很、很嚴重的病！”
……
回到自己院子的時候，蘇雲落纔算是明白蘇小寶的意思。
此時的封瞑正蹲在院子的角落，雙手抱頭神情痛苦面色猙獰，周身縈繞着絲縷毫不斷絕的黑色氣流，整個人像是被陰鬱籠罩。
“大牛！”
糟了，肯定是今天跟陳離對戰，他動用了太多內力。
封瞑大概是發病的時間不短，這院子裏已經聚集了一些人，程景宸、慕容璟、朱宏、慕容婉都在這裏，面色凝重又焦急。
蘇雲落顧不得多問，直接衝向封瞑的方向，周圍的人見狀急忙開口阻攔，顯然是之前喫過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