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景之接着問,還順手倒了杯水遞給同樣坐下來的王小悅。
王小悅沒接,看了眼精神不濟的王金清,心裏生出幾分擔憂。
不知三人關係的張斐看的張目結舌,真的是好大一口瓜啊!
等等、他不會因爲知道太多而被殺了滅口吧?
看他沒回答,王小悅以爲他不想回答,試着勸說。
“你寨子裏有不少人,如果有一天得罪了權貴或者朝廷派兵來清剿。”
“他們可都得陪着你,你捨得?”
張斐苦笑,他怎會不知!
所以日日膽戰心驚,若是寨子真的被攻破,如何逃跑他都想好了。
“大家都是自願的,如果真到了那個時候,就聽天由命。”
嘴上說的,始終不是心裏話,他對這三人還有隔閡。
王小悅失笑。
“你在說謊,如果是真的,那就不會面露苦澀,你身爲寨主,肯定會爲每一個人考慮。”
她毫不留情戳穿他的謊言,張斐低眉,捶了一側的桌子:“你以爲小的想這樣嗎?”
開始談話的時候,他就跟着許景之坐下,不過不是自己的位置,而是下首的位置。
或許是長久沒有使用的緣故,他這一錘,直接將桌子拍的四分五裂、散落一地。
“你有什麼難言之隱儘管說,小王爺在這裏,還怕討不回公道嗎?”
王小悅之前的話是故意刺激他。
現下他態度有所鬆動,她也沒步步緊逼,引導他走出防備。
聽王小悅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周遭的其他賊匪也有隱隱向她傾倒之勢。
“小姐怎知小的有難言之隱?”張斐錯愕。
王小悅笑了笑。
“看你不是窮兇極惡之徒,落草爲寇應當有原由,不然誰願意幹這種提着腦袋的事情。”
說完她又道:“別小的小的稱呼自己,你行爲舉止很得體,並不比別人低一頭!”
她的尊重讓張斐重新燃起希望,有傾訴的慾望。
“小姐說得對,我落草爲寇建立這個山寨,確實是因爲走投無路了。”
張斐開始回憶寨子初建時的模樣,一邊告訴他們。
“當初我意外來到這裏,見這裏地勢巧妙,易守難攻,便因着這份巧妙住了下來。”
他說着,引的其他賊匪紛紛想起初來寨子時的模樣,不禁擦拭眼角,有恍如昨日的感覺。
“不久後,我發現了許多遊民、乞丐,見他們無法裹腹,就將他們帶到這裏來。”
“隨着勢頭逐漸擴大,慕名而來的小弟越來越多,便形成了現在的樣子。”
張斐說着,怕王小悅他們會誤會他要養活這麼多人幹欺壓百姓的事情,緊跟着解釋。
“雖然我們是賊匪,但從來沒有做過喪盡天良的事情,也從不欺壓無辜百姓們。”
聽他這般說,王小悅想起剛剛的情形,插了句嘴。
“你們的生計是靠敲詐有錢人?”
聽她說的這般直白,張斐臉色唰的一下就紅了。
“幼時家境不錯,但性子頑皮,此後家裏出事,不得不在流民堆裏輾轉。”
“並不會別的東西,只能幹這檔子事了。”
說完又怕他們會嫌棄自己,偷偷看一眼,見三人沒有表情變化,鬆了口氣。
“確認對方不做好事,就打劫來養活我們。”
王小悅失笑,這算是盜亦有道吧!
“若是調查不準確,你就會放過一位壞人,錯劫了一位好人,這個如何確定的呢?”
王金清癱坐在椅子上,見大家聊的火熱,沒忍住參與一句。
“公子有所不知,對於你們同級調查對方好壞或許很難。”
“但我們身處底層,本就是被揉搓的命,權貴不會對我們設防。”
“所以哪個是好那個是壞,很容易就知道了。”
“沒想到你們還挺有一套的!”
爲了打劫壞人,他們還做了全套準備。
那就意味着任何一個地方的任何一個乞丐、流民都有可能會爲他所用。
底層的聲音很真實,有那些人的話,他們能判斷誰不能劫,誰必須動手!
“如此說來,你們雖然落草爲寇,卻情有可原。”
“那就更要入朝廷了,而且自古由匪編入正規軍的不在少數,你在忌諱什麼呢?”
許景之一早就猜到些,現下聽他說了,更有想要招安的心思。
就是不知道這頭目爲何抗拒。
“小王爺的人品,我們是信得過的。”
“如果真的要招安,必須跟着您做事,就算是死,我張斐也死得其所!”
他一直抗拒,就怕自己入了壞人的營帳,他底下的人跟着受窩囊氣。
“你的意思是本王的話,你就願意招安?”許景之挺意外的,意外對方如此信任他。
“小王爺有所不知,當初隊伍剛開始壯大的時候,我就察覺事情不對勁。”
“這麼多人的命捏在手裏,我哪有那膽子,就去找了軍營自薦。”
說到這裏,他有些難以啓齒,更多的還是憤恨。
“誰料對方見我們是草寇出身,言語多有不屑,更有甚者已經抄傢伙準備綁我們送官。”
當時寨子堪堪建立,並未開始做搶劫的買賣。
本不該怕的,但軍營那氣勢一拿出來,嚇得他們立馬抱頭鼠竄。
“本來就是因爲生活所困才做了草寇,經此一事就更不敢和朝廷接觸。”
說起來,還有幾分懷念。
“後來路子越走越大,就更不想了,您們若不出現,我們就此過完一生也未嘗不可。”
張斐句句真心實意,讓三人動容。
雖是浮萍,飄搖由不得自己,但依舊努力活着、有底線的活着,這一點難能可貴。
許景之聽他說的越多,就越是滿意。
這樣的人,不爲他所用,他替自己可惜。
“掏心掏肺說了這麼多,你願意跟着本王做事嗎?”他亦是真情實感詢問。
張斐看着四周下屬,他們個個露出期待的神情,笑着道:“謹遵王爺詔令!”
有他起頭,其餘人紛紛跪下。
有這麼好的機會,他們也想正大光明的活着。
而不是以草寇的身份生兒育女,讓他們也揹負罵名。
他們從沒有看不起草寇的身份,因爲這個身份讓他們活到現在,可更想活的光明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