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心裏有數,別爲我擔心。不就讓我姐夫當個司機,真不算啥大事。再說了,我姐夫在我這裏當司機,你們也放心不是。”
從考上大學開始,藍炘一致是他父親的驕傲。可是,當藍炘失業、離婚、兒子也被接到上海她媽那去,這一茬接一茬的事,讓他父親受到的打擊比他還大,今年過春節,他們父子倆,互相說過的話,還不到十句。
父子倆不是有了隔閡,而是,他父親不願意揭他的傷疤。
經理的稱呼,在藍炘父親的認知裏,算是企業裏的大官了。他不知道,世道變了,如今的社會,只要拋頭露面出來辦事的人,差不多都被人稱作經理。
這個稱呼,早就爛大街了。
望子成龍,是每個做父親的夢想。
聽到藍炘找到工作,還是經理,他父親很明顯精神振奮了起來。從他的話語中就可以聽出來,首先關心的,也是他會不會犯錯,而不是他姐夫能不能有事幹。
偏心,似乎也是做父母的天性。
“那就好,你安排好就好。只要你過好了,別管我們。下午我就回去了,家裏就你媽一個人,我也不放心。”
“爸,這是那的話。我工作的事,你們倆老就放心。知道家裏忙,我也不留你。給我媽說,我好着呢,找到工作了,讓她別惦記。你們過好了,比什麼都強。”
說完話,藍炘進自己的臥室,在靠牆的寫字桌抽屜裏,拿出了一摞錢。因爲葡萄樹越冬項目,需要一些零星材料隨時要採購,所以藍炘經常備用一些小額現金。
這些錢大約有四千元的樣子,藍炘數了兩千元留下來,打算一會交給他姐夫去交報駕校的學費,另一些,他也沒數,全部交給自己的父親。
“爸,這有一些錢,您拿回去。開春家裏肯定缺錢,先用着。”
“不用,你幾個月沒上班,留着自己花,別操心家裏了。”
“不用擔心我,我有辦法。”
藍炘強自塞進他父親的手中,他看的出,他父親眼中是有淚花的,儘管沒流出來。如果不是家裏確實缺錢,以他父親的脾氣,硬塞,也不會接受的。
這也沒辦法,作爲農民,每年春天農忙的時候,家裏一個月都喫不上一頓豬肉。日子過得特別緊,自藍炘有記憶以來,一直如此。過去他上大學的時候,開春的這一學期,爲了給他生活費,他母親每月都到鄰居家裏借錢,這些,藍炘也一直都知道。
上班後,因爲結婚早,藍炘並沒有給他父母帶來生活上的改善,相反,爲了他結婚,他父母還從親戚那借了債。
愧疚之情,藍炘一直埋在心裏,因爲他沒能力改變這種狀況。所以,楊雨心提出離婚的時候,他沒任何猶豫,就同意了。
不同意,就只能將就,只能辜負。
與其將就,不如成全。
暫時,也只能先這樣。
過去碌碌無爲,是因爲沒有條件,也就算了。可是現在,難得有一個機會擺在眼前,藍炘要是在沒有點野心啥的,這一生真的就白活了。
他現在正摸着石頭過河,攤子已經鋪開了,這樣做的風險,其實特別巨大。那種心理壓力,沒人可以分憂,全都要他自己扛。好在,最難得的是,陰差陽錯之下,有了省科技廳這個葡萄樹越冬技術項目的立項,讓他的眼界和思維,一下子開闊了很多。
想要開滿一池荷花,預計三十天開滿,那麼開一半時是在第二十九天,而不是第十五天。這就是著名的荷花定律,人人都捧爲金科玉律,藍炘也一樣。
他的事業,其實才剛開了個頭。滿池的荷花要開放,還連第一天都沒開始。
這個開始的時間,至少是兩年,沒有兩年的時間,藍炘就不得輕鬆和解脫。
所以,這兩年之內,老爸老媽也只能先受點委屈,這兩年熬過去,也許滿天的烏雲就會消散,到那時,纔是真正盡孝的時候。
這些話,藍炘和他父親,還不能聊。
“姐夫不錯,聞着就很香。”
“別誇,能下口喫完,纔是好菜。”
他姐夫人老實,說話就能聽出來。
西紅柿炒雞蛋,燒茄子,爆炒肉腸,一會功夫,藍炘的姐夫端上來三個菜。藍炘趕忙去盛米飯,正好緩解了他父親收到錢的尷尬。
他經常一個人,隨便對湊着喫。冰箱裏,最多也就能做出這樣的一頓飯。別說,就這樣簡單的菜,藍炘的姐夫做出的味道就比他做的好喫。
炒菜,是個技術活,真的要天賦。
這方面,藍炘和楊雨心都不行。
其實,按照藍炘估計,他們三個人,就這樣的三個菜,即使是不香不好喫,也會喫的光光的。一家人不用僞裝,實在是,冰箱裏就這麼多東西了,再做不出更多菜了。
果然如此,十來分鐘,結束戰鬥,每個碟子都是精光。沒辦法,今天這頓飯,好不好喫不重要,喫飽是排第一的。最終,喫沒喫飽,藍炘覺得他父親和姐夫都沒喫飽。不過,也沒法考證,藍炘也沒問,反正,鍋裏的飯和碟子裏的菜都喫光了。
喫完飯,乘着他姐夫去洗鍋的時候,藍炘又翻了一下抽屜,找到了以前自己用的傳呼機。這個是自己買的,數字的。在李憑瀾公司的時候,給配了一個漢字的,離職的時候,藍炘交回去了。
“姐夫,這有兩千元,你拿着,去駕校報名。剩下錢的話,你帶着這個傳呼機,先交上一年的費用。下午我就不陪你去了,我送老爹去車站坐車了。”
“算了,我自己走,你還是陪你姐夫去駕校吧,他也不知道駕校在那,還要交費,他也不懂。”
“沒事,爸,出了我們小區,沿着這條巷子到頭左拐向東五百米,就有個駕校報名處,在那交錢報名就行了,傳呼機交費也不遠,都能看見,很容易。”
藍炘其實是想讓他姐夫鍛鍊,在城裏做事,全要憑自己的能力,不能依靠別人。慢慢的,他打算觀察一段時間。如果他姐夫能適應城裏的生活,藍炘打算把他姐一家人都接到城裏來,現在的農村,地都承包出去了,待着只會變懶,一輩子等於早早就過完了,人都廢了。
如果進城了,對孩子將來也好。關鍵,就看他能不能適應。
人都要歷練,就像自己,不也在適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