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本來有很多話想聊一聊，結果聽電話裏楊雨心的聲音，藍炘沒有了任何說話的慾望。過去，楊雨心不是這樣的，從不用言語人身攻擊藍炘。不知道爲什麼，今天藍炘聽她說話，感到特別刺耳。
藍炘的印象裏，以前的楊雨心，從來都是溫文爾雅很知性也很善解人意的。
現在倒好，聽她的話中之意，是對藍炘性格的徹底否定。感覺就差直接出口罵他們父子倆爛泥扶不上牆，是一堆臭狗屎了。
時間靜默彷彿停頓了，誰都不說話。
楊雨心最先失去耐心。
“那好，就這樣，我掛了。”
長出一口氣，藍炘有點如釋重負。先前他是鼓起勇氣，想在電話裏向楊雨心提出複合的。這場病讓他突然明白，生命尚且脆弱如斯，人的一生真的什麼都不重要。他自己的人生完全已經從頭來過，他希望和楊雨心的人生，也能從頭來過。
結果，他徹骨的感到楊雨心不只是人在千里之外，她的心距離自己更遠，他倆已經徹底無法挽回。
到了這一刻，藍炘覺得自己可以真的放下了，不應抱一絲絲僥倖。
那邊的楊雨心，絲毫沒想到，她的這一通電話，讓她錯過的是什麼。
經過這麼一折騰，其他人的電話，藍炘一個也不想回。他覺得胸口悶得慌堵的難受，於是手機也不帶，出門到樓下想鬆口氣。
最能治癒人的就是時間。
到了樓下，出了小區門口，沿着街道，藍炘漫無目的走。一直走到鳳城最繁華的步行街，熙熙攘攘到處都是人。大甩賣，大減價，到處都是吆喝聲。大多數人，都只是逛，不買。
他這個人挺奇怪的，內心越是希望得到平靜，他越愛往人多的地方湊。過去瞎逛是因爲怕寂寞，今天卻是想從這人來人往中，找出另一些深處人羣正孤獨徘徊像自己一樣的人。
可能內心深處，就是希望自己在這個世界上不是孤品。
在大學畢業的時候，沈兢在他的畢業留言簿上，寫的就是“希望你不要把自己活成孤品，那樣太可憐”。藍炘記得很清楚，當時，楊雨心看見沈兢的留言，認爲沈兢的留言太毒，差點把那一頁留言給撕掉。
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那種發自內心的孤獨感，藍炘一直都無法改變。過去，楊雨心開玩笑說，面對慘淡現實的人生，就再也不要抱着他的那點自尊不放，多學別人到領導那裏來事。可是楊雨心不知道，他要是沒有了自尊，就啥也不是了。
瞎看閒逛，實際沒任何目的。
步行街人太多，感覺遠處華聯商廈門口似乎有人在對他招手，他也沒理睬。步行街上人太多，誰知道人家對誰招手，所以，每次出來溜達，不論走到那，除非別人過來拉他，不然的話，他對誰都視而不見。
出來溜達，啥也不想，就圖個漫無目的心靜心寧。
這是他的發泄心情鬱悶的方式，很久以來，一直如此，從沒變過。要說變化，就是走的路變得越來越長了，出來瞎逛的時間越來越久了。
但是，最近一段時間，心情很少像今天這樣糟糕透頂，怎麼走怎麼轉悠，都像是心裏壓着塊石頭喘不過氣來。
藍炘覺得，像他這樣的人，那邊都不沾，可爲什麼活的這麼累，讓他很是想不通。要說追夢吧，以前還有點，現在實際上他所做的，已經遠離他原來的夢想了。現在的他，就像個機器，正按部就班轉動不停。至於虛榮心，更是八竿子打不着他，不僅他自己，包括所有認識他的人，都認爲他太清高。
確實，不必要活得那麼累。
回到家，還不到晚上十一點。
剛一開門，他姐夫的呼嚕聲，就有節奏傳了過來。房子是一室一廳，他姐夫睡客廳裏的牀，睡得很死，藍炘進屋，人都沒醒。他知道，今天晚上是別想睡安穩覺了。
把臥室的門關死，藍炘打開電腦。
登錄自己的電子郵箱，他發現，有歐陽明生的兩份電子郵件。一份是三天前發的，是關於葡萄酒文化的。另一份是昨天發的，是完整的金沙清雨葡萄酒營銷計劃，膽子很大，跨度是十年。
像營銷計劃或者營銷策略這種東西，很少企業讓人做十年這麼久的。咱們國家制定的經濟計劃，信息那麼全面，多少專家分析決策，也是隻做五年計劃一個階段。
而像企業，信息並不全面，什麼事都雲遮霧罩，做計劃大多都是全憑臆測。能夠把下一年度做個差強人意的展望，就不錯了。太好高騖遠的計劃，其實一點作用都沒有。
要做，就要做那種高屋建瓴，必須確實可行，能夠指導企業有效經濟運行的計劃。
歐陽明生是知道藍炘的經營理念的，上次兩人碰頭，一致認可的是制定一個五年的營銷計劃。不能玩虛的，一經制定完畢，必須有切實可行的時間表來推進這個計劃。沒想到，這小子，這麼有自信，變本加厲，居然弄了個十年營銷計劃出來。
關於葡萄酒文化方面，都是歐陽明生查文獻資料，結合一些博物館裏關於大夏文物典籍裏葡萄酒的蛛絲馬跡的記載和推論，整理的一些關於沙窖葡萄酒的資料。還別說，引經據典，串起來都可以寫一篇論文了。
營銷計劃就是根據葡萄酒文化，循序漸進的一層一層展開的。沒有開始執行的具體時間，這是因爲，按照藍炘給他的交底，金沙清雨葡萄酒品質是能媲美法國高高檔次葡萄酒，這麼高調，歐陽明生心裏沒底。
說白了，他是對自家的金沙清雨葡萄酒沒有藍炘那麼有信心。
畢竟，人家法國波爾多出產的葡萄酒，那是經過幾千年時間通過口碑沉澱出來的品質和品牌，自家的金沙清雨葡萄酒，現在只是一個誰都沒聽說過的名字，市面上還一滴金沙清雨葡萄酒都沒有流通。
他完全是聽了藍馨的蠱惑，再加上自己營銷沙窖葡萄酒文化的想法，弄出來的營銷計劃。他的理念中，能夠用十年做到極致，已經是了不起的成就了。
藍炘看了之後，三改兩改，就變成了一個三年營銷計劃，重新發回給歐陽明生。
這也很好理解，現在的一切，都好比空中樓閣。就藍炘能對整體方向有個明確認識，那也是建立在對釀酒葡萄質量能大幅提升的基礎上。還有一關，就是有好釀酒葡萄，未必能釀造出好的葡萄酒。
這裏邊不可測的因素太多，但要是因此就縮手縮腳不敢幹不敢想，還不如把錢存銀行或者買國庫卷就好了，完全沒必要承擔這麼大的投資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