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並不是。
沈兢送走了沈然,回到宿舍,習慣性的寫了日記,結果,這篇日記一些,剛好一本日記寫完。很自然,她拿着日記本子,順手拿了一包火柴,出門到小學操場一個偏僻的地方,很安靜,此時,黑山小學只有沈兢一個人沒有去處。
這個特別精美的日記本被她一張一張撕下來,用火柴點着,火光中,彷彿有個長得很妖嬈嫵媚的小人在掐着自己的脖子吶喊,在呼喊救命。
親手燒掉自己寫的日記,如果從上初中算起,這是第四十九本。
做志願者,她只是想體驗一種生活,禁錮自己一段時間,不論身體還是精神,僅此而已。對於她而言,完全是一場想做就做心靈淨化之旅和自我精神放逐。
內心不明所以的狂躁,長久以來都如影隨形緊緊伴隨着她。
她覺得這是一種病態,成年以後曾試着用抽菸、喝酒、跳舞、一個人獨自旅遊、故意與人辯論,甚至把自己遠嫁異國他鄉,都沒半點作用。有時候半夜夢魘中莫名驚悚醒來,茫然的坐起來,就那樣一個人抱着雙膝坐等天亮。即使是自出生以後就熟睡的房間和牀,依然是不熟悉和陌生的感覺,讓她焦躁不安。
爲什麼,她問了自己十幾年了,一直都找不到答案。
每燒一次自己寫的日記,就彷彿是一次生命的涅槃,算是告別和祭奠了昨日的自己。可生命的每一天都是一個新的輪迴,活着的每一天都是舊的,週而復始不止不休。
這是真正令沈兢焦慮狂躁不安的原因。
她知道,但是無解,除非自己死了,能一了百了。活着,真的很無趣。
回到宿舍,沈兢拆開藍炘讓沈然帶來的資料。說實話,差一點沈兢就讓沈然把這份材料又帶回去了。因爲沈然給她材料的時候,居然鸚鵡學舌說“藍哥說你閒着也是閒着,寫個短劇本太小兒科了”。一個人的閒與不閒,外人豈能揣摩得到,所以沈兢立馬把材料就給沈然塞回去,說啥也不想寫這個短劇本。
沈兢的原話是:“一個廣告策劃案,也值得我動筆,也太瞧不起人了。拿回去,讓他自己寫去。”
最後,乘沈兢不注意,這份資料,是沈然偷偷地留下的。
心累的人,那有一日閒的。
如果能夠分心,心也就不累了。
打開資料,藍炘已經寫好了寫作大綱。封面上只有一句話,酒神文化初探之做自己的神,很明顯這句話並不是劇本的名稱,只是藍炘隨手所寫。
可沈兢不由自主被這句話吸引了,本來她以爲藍炘想讓她寫個宣傳葡萄酒的短片,沒想到,壓根不是,這句話裏有着濃濃的超脫意念在裏邊,就是藍炘的字寫的太醜,讓人感到活在現實中。
人活着誰都不易,只要能活着,就是人生贏家。
當初看到歐陽明生髮過來的文獻資料和文物上一些圖案,活脫脫就是一部酒神文化。葡萄酒順着絲綢之路傳到大夏王朝,最先品嚐到的,並不是王公貴族,而是普通老百姓中的死囚犯。因爲好喝,囚犯們幾乎喝光了第一批進入大夏王朝的葡萄酒。
可那些品嚐過葡萄酒美味的囚犯們,已經忘不掉這種液體的味道。可惜的是,不論他們用任何辦法,都無法擁有第一次喝到口的感覺。
於是,這些人心有不甘,死的時候,就用自己想方設法釀造的葡萄酒做陪葬。
沙漠乾燥,刨個幾米深的坑也很容易,是貧窮的人最理想的死後安身之所。但是,沙漠的特質是流動,許多墓葬,被大風捲過,這些墓葬就被暴露在烈日之下。
於是,墓葬中的葡萄酒,就成了被困在沙漠中旅人飢渴時最好的天賜甘露。墓葬中的人太窮了,他們釀造出的葡萄酒,只能用陶罐裝,所以,沙漠陶罐葡萄酒,就傳開了。
這是歐陽明生蒐集到資料,大夏王朝關於葡萄酒文獻推理起來基本就是這麼個線條和傳說。算得上有血有肉,不是空洞無物的猜測。
歐陽明生認爲,這些完全可以作爲金沙清雨砂罐葡萄酒的酒文化傳承來宣傳,假以時日,金沙清雨砂罐葡萄酒,會成爲清雨酒莊在全國市場上獨樹一幟的品牌。他的銷售策略,也是圍繞這個點而做的,篇幅很長,有幾十頁。
藍炘看後,做了減法,最後縮減爲六頁。
沈兢看着藍炘所寫的大綱,卻有點失望。全是廢話,除了扉頁上的那句話,整個寫作大綱,沒有一絲看點。連常識都不懂,在沙漠裏,人最感興趣的永遠是找到一個綠洲,而不是幾瓶葡萄酒。
藍炘所寫,除了他在扉頁上寫的那句話,沈兢直接把他寫的大綱棄之不用,然後按照歐陽明生整理的素材,開始了自己的創作。
不過,沈兢把藍炘所寫的話,把“酒神文化初探之做自己的神”直接改爲了“放出自己的神”,並且作爲這個劇本的標題名稱。並在扉頁上寫下:
男豬腳:藍炘。
女豬腳:沈兢。
她開始寫道:
“神話都是騙人的,每個人都是自己的神。地獄空蕩蕩,惡魔在人間。與其做自己的神,不如放出自己的神。一滴砂罐葡萄酒,就是你人生沙漠裏最大的一片綠洲。任何時候,想起他,就會讓你的精神得到滿足。”
藍炘還不知道,沈兢已經徹底顛覆了他的思路。此時沈兢對這個劇本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已經陷入創作之中,而藍炘還在修改這個短劇的寫作大綱,甚至爲此耗光了五.一整個假期,回老家看望父母的時候,每時每刻琢磨的還是這個短劇本。
開篇他加了一句話:
“生命短暫,我們每個人都是自己的神。醉裏清風,醒來明月。不醉不休,就算天天喝酒,一生也不過三萬天而已。人生如夢,當對酒當歌,一醉解千愁。可是這該死的砂罐葡萄酒,怎麼喝都喝不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