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知星一句話說的吞吞吐吐，生怕他又像以前一樣在聽到自己談論阿夏之時，便會勃然大怒。
可沒想到此一時彼一時，何不惑只是目光放空的看着山坡之下鬱鬱蔥蔥的樹木好好半晌，最後竟是扯出一個笑來。
那笑中有遺憾有無奈，他幽幽開口說道：“我俗世的父母雙雙早亡，只剩我們一對兄妹相依爲命。後來我不幸染病，阿夏不知從哪找來一個修士治好了我，可代價是剛剛八歲的小姑娘要隨他入山修行。”
路知星皺了皺眉，直覺這並不是什麼好事，難保不是青山劍閣的詭計。果然，何不惑敘述往事的語氣中添了幾分落寞。
“對於凡人來說能夠投入三清門下，自此福壽綿長，自然是這世上最好之事，況且阿夏亦是滿心歡喜，我只好送她出城。”
“誰知，不過一年光景，便傳來阿夏病故的消息，我那時不過九歲，卻對那道士的說辭滿心懷疑，假意收了撫卹金後，便偷偷隨着他不遠萬里追到了青山劍閣。”
怪不得他能成爲對抗氣運之子的存在，原來少年時代就這般有毅力，從俗世到東海，這期間要跨越山河無數，他一個小孩子，肯定吃了很多苦。
路知星眼眶微酸，一度不忍再聽下去，可那人語調沉穩，並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在那裏，我認識了後來的師父弘揚道長，他聽說了我爲尋妹特地追來東海的事蹟有感，特意安排我在山門口的那塊測靈石上測過靈根，後來我們便成了一對師徒。”
“如此一晃百十載而過，有關阿夏的線索像是人間蒸發，我懷揣着遺憾迎來了飛昇的重要時刻。”
“我本以爲此事無解，可就在我承受了二十一道天雷之後，突然看到了當年阿夏來到青山劍閣之後的情景。我才知她當初不是病故，而是被青山劍閣以極其歹毒的手段折磨至死！”
他說到這裏，周深瞬間溢出絲絲縷縷魔氣，眉心的血鈿若隱若現，令人生畏。
“可憐她小小年紀便化作一縷幽魂，青山劍閣能收下我爲弟子，亦與此事有關。弘揚以及一衆長老全部知情！此後我沒能扛下第二十二道天雷，便成了世人口中的魔修。”
“天哪……”路知星喃喃出聲，一時間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話語來安慰這個一生要強的男人。因爲後面的事情她已經知道了。
何不惑入魔以後，對外場觀禮之修士大開殺戒，更是追着他的師父三天三夜，最終耗盡全力將其誅殺。
身邊人聯手殘害至親，被矇騙了幾十年還失去了飛昇的機會，就算何不惑把青山劍閣滿門屠戮，她也覺得在情理之中。
“嗯？你爲什麼不殺連休？他現在還做着人造神女的大夢呢！”
“這便是我從前不願與人提及的過往，我那敬告過祖師爺的師父，竟在臨死之前對我下了血咒，不讓我再動剩下的幾個長老，否則便讓阿夏魂飛魄散。”
空氣安靜了一瞬，何不惑嘴角揚起一抹自嘲，“果真是師徒一場……他比誰都瞭解我。”
終於，她感覺自己的背上落下一隻溫潤的大手，讓她不適的魔氣漸漸消失，何不惑似乎恢復了正常。
“如今說與你聽只是希望你不要對我產生什麼誤解，我從來不是什麼大惡之人，如果不是阿夏的仇還未報，我寧願找個地方隱居起來。”
“不會不會！”路知星連忙正色，又拍着胸脯保證，“在我心裏，你比那些正道好多了，報仇的事，讓我來！”
沒想到早年的經歷對他影響如此之深，她心底不由得涌上一絲酸澀，輕輕回握住對方的手安慰道：“我會變得很厲害很厲害，到時候你把他們打殘，我來結果那羣老東西！”
“星兒，我有時候會想，阿夏能遇見你真是一件幸事。過去可斷，我還有我的道，當向前看。”
何不惑的嗓音終於恢復了以往的清冷，仔細聽的話，還能聽出一絲笑意，路知星的心情也神奇地好轉了。
“好，我聽說這世上第一快樂的便是不用揹負責任的人，第二快樂的便是無須回頭看的人，我們一起做第二快樂的人！話說你知道怎樣將阿夏送入輪迴嗎？”
前一秒還因爲她的話而面若春風的人，後一秒卻因爲她提出的問題流露出一絲苦惱，“她如今已經同你結契，我暫時還沒有辦法，讓她以個體的身份進入六道輪迴盤。”
也就是說，此時只有路知星能帶着阿夏進入輪迴，但代價就是她也要在這世間消失，那可不划算！
“咱們還是趕緊出發吧！此番我們既要讀萬卷書，又要行萬里路。我，還有阿夏的問題一定可以解決的！”
“好，”經此一番推心置腹，兩人間沒有了祕密，行事越發默契，“剛剛你問及的太淵祕境，這附近便有一個，只是沉寂了這許多年不知道還有沒有東西剩下。”
一聽說有事要做，路知星瞬間打起精神，隨他一同御劍離去。
直到兩人面前出現幾座連綿不斷的大山，何不惑才停下來，指着其中一座生生被削去一半的山壁說道：“看到沒有？那個便是太淵的傑作！”
“哇！這一劍得耗費多少靈力呀！”路知星驚歎一聲，仰頭看去，只覺心神激盪，總算體會到劍修那種無往不利的殺傷力。可惜她不用劍，否則定能在這石壁之下感悟一二。
“確認過痕跡，是這下界修士畢生所不能及之水平。他劈開這山，是何緣故？”她側過頭看向一旁的男修，卻在對方的臉上看出一絲猶豫，還不等提問，便聽到了何不惑的答案。
“救蒼生。此地常有妖獸作亂，每每襲擊山下手無寸鐵的凡人，流血犧牲乃是常事。太淵上仙路過此地，便揮劍斬斷一半青山震懾妖邪，又將斬落的山石合理利用，幫城中居民築起一道高高的護城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