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珏瞥了鄧亦一眼,挑起一側的嘴角露出一個混不吝的笑意。也不說話,就是帶着懶散的笑,看着他,目光都是淡的。
鄧亦在孟珏的注視下垂了眼皮,眼珠子在框裏來回轉了兩圈:“那一會兒,那個喜婆如果來的話?我該怎麼辦?”他眼中露出試探,嘴巴緊抿着,似乎是在期待什麼。
孟珏並沒有接他的話,而是問道:“你不怕了?”
鄧亦怔愣了一下,立刻全身抖了起來:“怕,孟哥……我害怕,我特別害怕……”他的反應太過激,表演的意味太重。
孟珏笑了笑,眼底卻一片清明沒有一絲笑意。他打了個哈氣,放下腿,伸直了胳膊,放鬆了一下筋骨。直接忽略了鄧亦的恐懼,轉頭對着九敏道:“弄點喫的,我餓了。”
沈玉立刻就要從椅子上站起來,去給孟珏找喫的。剛動了一下,一直強而有力的手就摁在了他的肩膀上,掌心傳來溫熱而霸道的力量,然後他聽見孟珏說:“你歇會。”
歇會吧!別折騰了!
他真的快扛不住了。
前有方拓,後有沈玉,身旁還有個中二少年鄧亦,他是真的累!
心累!
煞鏡中一切都是虛幻的,哪有什麼能喫的東西。
九敏從後廚走來,將手中的托盤擱在桌子上。托盤上放着四個盤子,裏面是燒雞、清蒸魚、一盤青菜,幾個饅頭。顏色豔麗的像是畫上去的,沒有任何食物的香氣。
孟珏伸手拿了個饅頭,掰了一口放在嘴裏嚼着。這東西比他靈符還要難嚼,沒有任何味道,如同嚼蠟。
“鄧亦,喫點,保存體力!”他說着,又掰了一塊塞在嘴裏。轉頭在鄧亦看不到的地方,極快的吐在了地上,用腳撥到了桌子下。
鄧亦猶豫了一下,看孟珏都吃了,伸手也拿了一個饅頭。咬了一口,細嚼慢嚥咀嚼着,一邊喫,一邊覷着孟珏的臉色。
沈玉看着燒雞,肚子咕嚕的叫了一聲。腦子裏不知怎麼就浮現出從地縫裏爬出的那些怨靈,一股酸澀就從胃裏泛了出來。差點沒忍住,吐在桌子上。他忍了半天,纔將那股翻江滔海壓下去,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孟珏喫到第二口,就沒有在喫下去。
所有人都安靜下來,氣氛起了微妙的變化。
忽然,一人風風火火的衝了進來。
一身採藥小童的裝扮,大馬金刀在他們桌前最後一個空位坐下,長凳被他坐的“吱呀”的響了一聲,開口也和身份十分有違和感,帶着一股燥氣:“我轉了一大圈,鬼都能累個半死。”他嫌棄的看了自己的衣服一眼,兩隻手指捏着衣角抖了抖:“我特麼居然是個藥童,剛準備出來。一個傻x來買什麼草烏頭、馬錢子……我艹,我哪裏認得什麼狗屁草……”
此人正是遲來的馬巍。
他罵罵咧咧的一頓牢騷,轉頭一看,孟珏的下巴抵在手背上,眼神如鷹,面無表情的看着他。
馬巍瞬間就卡殼了,剩下的話,混着口水嚥了回去。嘴角抽了抽,聲音像是悶在葫蘆裏:“老……老大,你這次來這麼早?”他乾笑了兩聲,將在座的人一一看過去。
這次——大意了。
孟珏:“……”
手刀都準備好了,想劈死他。
馬巍不敢造次,背挺得筆直,坐的端端正正的。餘光一撇,這才發現正狼吞虎嚥的鄧亦:“這是?”
九敏道:“鄧亦。”
馬巍的反應慢半天的“哦”了一聲,沒有追問的意思。
鄧亦自從含蓄的咬了饅頭之後,胃像是打開了開關一樣,對着一桌子的菜狼吞虎嚥起來,整個餓死鬼投胎,瞬間桌子上一片狼藉。他喫紅了眼,明明在孟珏喫起來沒有任何味道的東西,在他嘴裏嚼的像是山珍美味。
能在煞鏡裏吃出味道的,只有一種可能。
那就是“它”本就是煞鏡中人。
馬巍遲鈍的反應過來,神經一繃,小心翼翼的看向孟珏,像是要用眼神詢問他。
孟珏腦仁疼,裝沒看到,移開了目光。
馬巍討了個沒趣,看着狼吞虎嚥的“鄧亦”。這人喫東西的樣子太香了,他肚子很沒骨氣的極大聲“咕嚕”了一下。
馬巍:“……”
太丟人了!
看別人喫東西,把他自己看餓了。
九敏一臉牙疼的表情,瞪了馬巍一眼。
沈玉做了個乾嘔的動作,沒吐出東西。臉更白了,呼吸都粗重起來。
孟珏簡直想就地挖個坑,把這一羣牛鬼蛇神全都給埋了。可這些人,是他一個個收到姻緣局的,都是被他打了印的。
怎麼辦?還能怎麼辦?
孟珏連發脾氣的心情都沒了,沉出一口氣,從袖子裏抽出三根香,插在饅頭上點燃。
屢屢白煙從香中飄出來,馬巍討好似的衝着孟珏笑了笑,大口的呼氣。
白煙縈繞在沈玉身邊,很神奇的壓下了他喉嚨裏泛出的苦酸味。他這才反應,鬼魂以香爲食。他勻了呼吸,看着馬巍一臉滿足,飫甘饜肥,可他自己卻還是覺得餓。
沈玉想:爲什麼他和馬巍不一樣?
就在沈玉疑惑時,忽然有人強行撬開了他的嘴,塞了一塊東西在他嘴裏。口中瞬間充盈了滿口的微甜,隨後那東西揉揉的化在了口中。回味還帶了點苦——是巧克力的味道。
他倏然回頭,就見孟珏收回了手,將剩下的巧克力塞在自己的嘴裏。
孟珏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沒看他,只是說了句:“你跟他們不一樣。”
當然不一樣,你有老子的一半靈粹。也算是小半個人了!
沈玉覺得那股甜味,好像從嘴裏蔓延到心上,包裹住了他整個心房。
如若無人、狼吞虎嚥的“鄧亦”,在喫掉了最後一口菜時,才猛然意識到自己剛纔反應太過於直白詭異。他用袖子擦了擦嘴,覷着所有人的臉色。剛纔喫的太過於投入,人都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幾乎是半爬在桌子上。
他趕緊將屁股穩穩的落在凳子上,翹起二郎腿,用一種極其吊兒郎當的坐姿來展示自己一直在維持的中二病。
他觀察了片刻,發現並沒有人在意他,剛想鬆一口氣,就聽見孟珏說:“你的胃口倒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