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梧洲的胸膛起起伏伏,他幾乎快要能確定,眼前的楚清,和他一樣,也是重生者,所以,楚清是如何做到,對他做盡喪盡天良之事後,還能如此自如地面對他的?

    “乖學生”?秦梧洲自覺自己從來都不是什麼守信用之人,天下人皆道他無禮殘暴,他又何需在意身外名?

    但現在確實不是動手的好時機,秦梧洲決定陪楚清演好這齣戲,謝幕時分,就用楚清的這條命作爲報酬吧。

    秦梧洲又恢復了先前的樣子,他面無表情地站在一邊正要拿起碗碟喫飯。

    楚清:“……”

    楚清知道古時候,僕役是沒有資格和主人同桌用餐的,即便主人賞菜,也必須站着喫,所以……秦梧洲對自己的定位是他楚清的僕役?

    楚清無奈地笑了,儘管秦梧洲是個暴君,甚至隨時隨地可能會發瘋,但是也挺可憐的。

    更別說眼前的秦梧洲極有可能是重生者,前一世暗無天日的折磨已經無法忘卻,想到這,楚清看向秦梧洲的眼神越發溫和,像是長者在看頑皮的孩童。

    楚清索性指了指他面前的板凳,道:“你坐這裏喫,暗六,你也是。”

    “是。”暗六聽從楚清的指令,坐了下來,等待楚清動筷子。

    秦梧洲依舊臉色相當難看地站在桌邊,審視着一臉坦蕩的楚清。

    “怎麼?難不成要我餵你喫?”楚清說的時候也很無奈,秦梧洲這個人,好好和他說話根本就沒用,“我不喜歡喫飯的時候有人杵在旁邊。”

    楚清本以爲秦梧洲會乾脆不喫,回到自己的耳房中,然而出人意料的是秦梧洲坐了下來,視線牢牢地鎖定着楚清,細緻地觀察他的動作、神情與眼神。

    楚清沒有理睬秦梧洲的審視,他抓緊飯前短暫的間隙,對秦梧洲道:“人是生而自由的,但卻無往不在枷鎖之中。自以爲是其他一切的主人的人,反而比其他一切更是奴隸。”[1]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秦梧洲眼眸低垂,令人看不清神情。

    “是的,”楚清點了點頭,接着將記憶宮殿中的書籍進行了整合與歸納,“創建一種能以全部共同的力量來維護和保障每個結合者人身和財產的結合形式,使每個在這種結合形式下與全體相以合的人只不過是他本人,而且同以往一樣自由。”[1]

    “所謂權利的平等嗎?”秦梧洲反問道。

    “觀點並非我提出,但我相對贊同。”楚清對於秦梧洲的認真思考很滿意,“喫飯吧。”

    飯桌上的三人不再說話,秦梧洲的戾氣也減少了許多,他在思考,剛纔楚清所說的話。

    秦梧洲很難想像楚清究竟經歷過什麼,他沒有執掌過一個國家的經歷,即便他是個重生者,也必定沒有經歷過亂世,但是他的視野卻很寬廣,給人一種超脫物外的冷靜,絕非井底之蛙或是庸俗之輩。

    飯後,秦梧洲若有所思地回到了耳房小憩。

    楚清則爲明日做着準備,他撥了撥眼前的燈芯,燭光變得更亮了,他在書寫的是明天要給秦梧洲使用的書冊。

    是夜,楚清躺下歇息,不知是晚膳太重口,還是這兩日偶感風寒,楚清的咳嗽加重了,白日裏被秦梧洲捏過的手腕隱隱作痛,令他難以入眠。

    深夜,楚清的呼吸漸漸放緩。

    正房中,有一個人影悄無聲息地靠近着楚清。

    楚清睡前讓暗六回自己的房間去休息,所以此刻沒有人阻止秦梧洲。

    秦梧洲安靜地站在牀頭,他的手向前伸出,懸停在了楚清的脖頸上方,理智告訴他,此時不宜動手,暴躁的情緒又讓他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用仇人的鮮血洗刷過去的恥辱。

    楚清的呼吸安穩,秦梧洲仔細地觀察着對方的容顏,不得不承認,楚清的長相的確極好,睫毛纖長,膚色蒼白,皮膚沒有瑕疵,鼻樑高挺,眼尾的血痣增添幾分惑人之感。

    似乎是睡夢中睡得不太安穩,楚清的眉頭微皺,呼吸急促起來,像是被魘住了,卻一直沒有醒來。

    溫熱的呼吸帶着潮溼的水汽,接觸到了秦梧洲的手心,秦梧洲像是被電到了似的,收回了懸於楚清脖頸之上的手,他決定暫且先放過楚清。

    轉身離開的時候,牀頭邊卻是多了一個白色的瓷瓶。

    翌日,清晨。

    楚清拒絕了亂七八糟的僕役,自己起身穿戴整齊,偶然間向牀鋪上一撇,發現了一個白色的瓷瓶。

    他將瓷瓶拿了起來,打開瓶塞聞了聞,氣味沁涼,內涵許多活血化瘀的中藥,這……是誰給他的?

    如果是彭管事,不會偷偷摸摸地給他,昨天白天就會有僕役呈上,而且比試過後,寬大的衣袖遮掩了痕跡,彭管事應該沒有察覺纔是。

    同樣不可能是暗六,毫無自主意識的死士只會按照命令行事,不會做多餘的事。

    那麼按照排除法,是那個恨他入骨的秦梧洲?

    楚清用完早膳之後,拿着前一夜替秦梧洲準備的書冊,踏入了耳房之中。

    秦梧洲冷眼看着楚清。

    楚清將書冊放在秦梧洲的桌上,作爲帝王,想要管理好國家,數理化不能缺,此外現代的政治思想也比古代先進許多,但是一開始不宜太深奧,於是楚清在《九章算術》的基礎上,簡單講了講數學與政治,並給秦梧洲安排了今天的任務。

    白皙的手指按在書冊上,楚清的面容比前一天更憔悴,他對秦梧洲道:“這兩份書冊,你今天必須完成,日落時分我會來檢查你的完成情況,你聽明白了嗎?”

    秦梧洲察覺到楚清的話語中,多少有些力不從心,這個病秧子,身體都差成這個樣子了,還逞什麼強?

    “嗯。”

    出發前,楚清將先前卞相馬車失控時,表現最好的侍衛叫來,並遞給了他一封信。

    “你把這封信送到卞相府上,穿普通衣衫前去,他認得你的。”

    楚清從始至終都沒有問秦梧洲藥瓶的事情,他坐在前往歡享樓的馬車上時,將瓷瓶從袖中拿了出來,他設身處地地換位思考了一番。

    如果他是秦梧洲,面對着一位前世曾經摺磨自己許久的仇人,他絕不會贈藥給對方。

    法國王后瑪麗在臨死前,因爲不小心踩到了劊子手的腳,而向行刑的劊子手道歉,這是因爲她出生於貴族從小嬌生慣養,是習慣使然。

    所以從一個人的行爲,能夠尋找到其性格和過去經歷的蛛絲馬跡,就原著而言秦梧洲是一位暴君,但是其中可能還潛藏着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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