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沢田綱吉還不知曉在自己所不知道的地方發生了什麼。
他像是一個吉祥物一樣跟隨在尾崎紅葉的身後,像是一隻對於未來一無所知的迷途羔羊。
方纔還同他言笑晏晏的尾崎紅葉在此時也收斂了笑容。
眼角的餘光瞥見亦步亦趨像是某種柔軟的幼崽一樣跟隨在自己身後的小少年,她的眸中不由閃過了一絲不忍。
但是正如森殿下所言,對於即將在黑暗中生存的她們來說,這是必須的經歷。
與其讓已經暴露在人前的綱吉殿下在無知無覺的時候遭受到來自敵對力量的傷害,不如讓他主動出擊,率先適應裏世界的生活。
而且……
尾崎紅葉回想起在黑暗之中的森鷗外隱晦不明的神色。
【“說不定,綱吉君會給你帶來驚喜的哦,紅葉君。”】
——與陰謀如出一轍的寫法的男人,能被他這樣評價的孩子到底……
身着華服的女性閉了閉眼,強迫自己不要進一步去深思。
在橫濱這種地方,有時候知道得少一點反而更好。
她輕輕呼出了一口氣,輕柔地搭在了沢田綱吉的肩上。
“抱歉,綱吉殿下。”她柔聲說道,“辛苦你陪我一同出任務了。”
沢田綱吉眨了眨眼。
遭受過家庭教師愛的鞭策的教父先生在演技一項上可謂是渾然天成,如今這幅懵懂又天真的模樣,彷彿真的是一個什麼也不知曉的少年。
他捏了捏拳頭,思索了一下仰起頭。
“不辛苦的。”少年人說着,瞳中目光清冽,在黑暗的世界中瀉下一道清泉。
只聽見他雙眼亮亮嗓音清脆,說:“我會保護好紅葉姐的!”
向來作爲“港口afia最爲可怖的幹部之一”出現於人前,從來是自己去保護他人的尾崎紅葉驟然聽見這話,不由得瞳孔張了一張。
而後迅速地將這份驚異的情緒掩埋,面容之上卻忍耐不住地露出笑容。
“是,”她彎彎眼,對於被森鷗外所看中的、甚至對方話裏話外都說這會是港口afia未來的最強兵器的少年人發出的宣言並未否決,反而是自己也順着接了一句,“妾身也是。”
面對着少年人閃閃爍爍,像是一顆閃亮的黃玉的眼瞳,尾崎紅葉不緊不慢地解釋了這句沒頭沒腦的話。
“和綱吉殿一樣,妾身也會保護你的。”
看着錦衣華服的尾崎紅葉露出笑容,沢田綱吉有些招架不住地挪開了目光。
是了,正如曾經提過的那樣,對於年長的女性,他總是招架不住的。
要說的話尾崎紅葉的性格與沢田奈奈相去甚遠,雖然看起來都是溫柔的那掛,可奈奈媽媽是典型的大和撫子,是讓人一眼看去就安心舒適的花朵。
而紅葉姐麼……
沢田綱吉收回自己的目光,偷偷地在內心裏詮釋。
尾崎紅葉就更接近英姿勃發的女將軍。
雖然是不同的類型,但是至少就目前而言,尾崎紅葉給與的關愛很難不讓沢田綱吉產生些微的依賴。
——當然,這樣的前提是沢田綱吉確確實實是一個失去了記憶的小智障。
就算是沒有失去記憶也行,總歸這個世界的“沢田綱吉”也不過是個剛剛“出生”幾年的小孩子,雖然經歷的事情是一般幼童所無法經歷的、在心智的成熟程度上也絕非後者所比,但他總歸還是孩童的心性。
或許是因爲她的女性身份,又或許有着沢田綱吉現下不曾知曉的過往,名爲尾崎紅葉的存在無論是對待他還是對待太宰治,都閃爍着令人無法拒絕的微光。
如果是真正的“他”或者是中也的話,就算在加入的時候是不怎麼心甘情願的,等到被外剛內柔的大姐所引領着步入港口afia的世界,在生死之間與這裏的普通成員相交,真心換得真心,等到他們擁有逃脫的力量或者念頭的時候,便會發現自己早已經被名爲港口afia的存在所裹挾。
屆時,港口afia的存在對於他們而言,將會像是呼吸一樣自然。
無法逃脫,也不必逃脫。
森鷗外真是好盤算。
一隻手被尾崎紅葉牽起,沢田綱吉垂下眼,略帶冷漠地想。
尾崎紅葉愛憐地看了一樣低着頭沉默不語的少年。
她當然沒什麼聖母的心思,港口afia的尾崎幹部誰不知道是一朵喫人不吐骨頭喫葡萄不吐葡萄皮(不是)的霸王花。
但像是教父先生這樣的孩子,溫和又清冽,閃耀卻不灼目,就算不是afia,誰見了不會喜歡?
而作爲afia麼……
尾崎紅葉頗感無聊地繞了繞髮尾,端出溫柔高雅的笑。
“待會我們即將進行的戰鬥是與敵對家族二把手率領的部隊進行。”她柔聲說道,先給小孩介紹介紹,以免一會場面過於血腥以至於小孩無法接受,“那傢伙放在afia之中也是惡貫滿盈的那掛,在警察們那邊掛名的案件就有五千多件,涉及詐騙、賭博、非法買賣等幾十條罪狀,是不折不扣的人渣。”
她微微彎腰,帶着少年人上了車,細細地講述兩方的狀況,最後在車輛停穩的之際歪歪頭,露出溫和的、但卻與平日裏有着不小的差別的笑意。
“準備好了嗎,綱吉殿下?”她問。
沢田綱吉眨了眨眼。
聽了這一路他怎麼聽不出尾崎紅葉是在盡力減少他內心的負罪感。
然而就算對面的傢伙是怎麼十惡不赦的存在,當他揮舞雙拳的時候,也總是感到痛苦的。
有罪就該交給警察——這是沢田綱吉接受了十多年的人生信條。
然而有的事情超脫光明許久,就算短暫地展現於人前,也會比更深的黑暗所遮蓋。
所以他一度成爲了黑暗中的主宰者,經歷將那些黑暗清洗。
門打開的瞬間,他似乎聽見了孩童的啼哭。
但是那聲音甚至沒能完整地傳入他的耳中,就被迫戛然而止了。
尾崎紅葉顯然也聽見了這聲音,皺着眉看向不遠處。
“是嗎,我們還是晚來了一步嗎?”她輕嘆着,將落在沢田綱吉身上的最後一絲餘光也抽回。
下一刻,八重繁櫻飛舞,尾崎紅葉躍身而起,想着不遠處的廢棄樓棟奔去。
這是一個信號,無數穿着黑色西裝的港口afia也架着武器衝了出來,像是壓抑的烏雲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