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摸自己的肚皮，咂了下嘴說：“我第一次幹這麼多飯呢，快累壞我了。”
顧唐“哼”了一聲：“你不是覺得不好喫嗎？”
洛凱旋說：“確實不好喫啊，但我給阿姨面子。”
呸。
顧唐看看他喫得光溜乾淨的碗底，氣性也上來了：“求你吃了？你要不然吐出來吧。”
洛凱旋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難得安靜了一會兒。
他垂着眼看着桌面，聲音低落地說：“好了，我知道了，我確實有那麼點兒……挑食。”
顧唐：“你這是一點兒挑食嗎？”
這可是他家這一個月來伙食最好的一次了。
顧唐一張臉漲紅。
家裏出了事，顧唐當然是有感覺的，他不能再買他喜歡的汽車模型和機器人玩具，也不能隨意看上什麼就買什麼，就連喫的，生活水準大幅度降低。
他和身邊那些本就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富n代們小同學們本來就有差距，現在只是差距更大了。
可在今天這個下午，他第一次失控地和他們打了一架，也第一次開心地發現，原來和他們做朋友也是很簡單的一件事。
現在呢……又不過在一頓飯的時間過後，他再次認識到了，他們之間的差距遠比他能想象的要大得多。
顧唐懵懂地體會到，自己所討厭的根本不是洛凱旋本人，也不是他所說的話，而是兩個家庭之間……懸殊的差距。
他們從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洛凱旋也不傻，他看得出自己在這個家也不受喜歡，他也有少爺脾氣的，擺擺手和叔叔阿姨還有淼淼道別後，他沒有跟顧唐說話，徑直往大門口走去。
他準備換鞋回家去了。
顧興民和唐敏互相看看，夫妻倆又一起看着兒子。
顧唐回過神來，從餐椅上跳下來，衝着門口的人喊道：“洛凱旋！你站住！”
他氣勢洶洶地往前走，感覺有點要打架的意思，顧興民和唐敏緊張不已地看着，只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洛凱旋被喊了，倔強地不肯回頭，但也停下了動作。
顧唐卻不是衝向他，而是噔噔噔跑上樓去，又過一會兒下來，懷裏抱着一個變形金剛的模型。
這是他最喜歡的一個。
他跑到玄關處，拖鞋踩在地毯上，兩個半大的男孩子，彼此面對着，一聲不吭的。
淼淼不明白兩個哥哥這是在做什麼，但他們圓圓的後腦勺，又在背光的地方，看起來……好像兩顆土豆。
兩顆面壁思過的土豆。
淼淼舔了下嘴巴。
她今晚沒有喫飽。
明明餐桌上還多了兩個菜，但是顧唐的戰鬥力上升了，還多了個莫名其妙喫那麼多的洛凱旋，再留給她的……就不多了呀。
因爲餓，淼淼回想了下洛凱旋所說的香酥小排、還有什麼大龍蝦……
更餓了！！
她雖然都沒有見過，但不妨礙她覺得那很美味！
其中一顆“土豆”終於動了。
顧唐把手裏的變形金剛送到洛凱旋的懷裏，他心情很複雜，不捨中夾雜着失落，煩躁中還帶有幾分期待。
但他說不下去了。
真奇怪，有這個朋友的時候，他會覺得煩，可真的要失去了，卻還是會有點難過。
他們第一天成爲朋友，又在這一天友誼的線要斷了。
這友情來去得太快，但不妨礙，他們認真地歡喜過，此刻也認真地難過着。
洛凱旋低頭看着變形金剛，邊邊角角都已經有些掉漆了，不過洛凱旋覺得它依舊帥氣炫酷。
洛凱旋摸了兩下：“那你這是拿回去讓我去上個漆？好的，我讓我爸的祕書去做，不過明天可能不行。”
顧唐：？？？
不是，我倆怎麼又不在一個頻道了？
那點傷心失落的情緒大大降低了，顧唐糾正道：“是……送給你的。”留作紀念吧。
“送給我的？”洛凱旋訝異，音量拔高了些許。
不是要吵架嗎？
洛凱旋心想：吵架我會啊，我在家裏天天吵架，但是吵架送禮物……
這題……洛凱旋不熟。
他沒有做接的動作，兩顆小土豆再次陷入僵持。
顧唐有些無措，兩隻手停留在半空，收也不是，舉也不是。
“你不喜歡的話……那還給我吧。”顧唐放棄了。
果然洛少爺是瞧不上這變形金剛的，還是掉漆的。
“誰說我不喜歡了？”洛凱旋又低頭重新看了看這變形金剛，都掉漆了，也不知道顧唐玩了多少次，他沒有別的玩具了嗎？
顧唐遲疑：“它……沒有那麼貴。”
洛凱旋抱緊在懷裏：“禮物是用錢來衡量價值的嗎？你怎麼這麼膚淺？”
顧唐瞳孔放大：“我怎麼膚淺了？”
兩顆“土豆”又開始就“膚淺”一事展開了激烈的討論。
顧興民去收拾廚房，唐敏抱着淼淼看電視，淼淼打了一個又一個哈欠，他倆還在掰扯。
唐敏摸摸淼淼的小腦袋：“困了麼？要先睡一小會兒嗎？等下媽媽喊你。”
唐敏都不知道，自己還有如此溫柔的一面。
生下顧唐之前，她也曾有幻想過要當個通情達理溫柔知性的好媽媽，但現實生活給了她狠狠一個耳光。
總結下來就是——雞飛狗跳。
母慈子孝是萬萬不可能的。
不過在淼淼這裏，她好像確實耐心就多了很多，唐敏也反省自己，是不是有點重女輕男？
答案是否定的，純粹是因爲淼淼這孩子太乖了，就跟天使似的。
淼淼已經很困了，也不哭不鬧，她用肉乎乎的小手搓搓眼睛，搖搖頭，又指着耳朵說：“不睡，吵，太吵了。”
倆土豆吵了半天，還一起玩上了，一直玩到洛凱旋要回家洗澡，他們好像忘了吵架的事了。
小學生的心，海底的針，是捉摸不透的。
顧興民抱着淼淼去送洛凱旋迴家，問顧唐要不要一起？
顧唐彆扭地轉身上樓：“我也要去洗澡。”
就那麼兩步路，好像我多在乎他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