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美蘭這人，表達高興的方式很簡單，就是想盡辦法餵飽程晨，程晨粗略算了算，自從讓姚美蘭住進來後，自己的體重直線上升，再這麼下去，怕是連工作服都得重新定做。
她送完宋勉後回到家，姚美蘭一早就準備好了晚飯，還破天荒地準備了酒。
程晨記得，以前姚美蘭就喜歡喝酒，但她不愛跟程鋼喝，倒是那會兒陸聞遠去家裏喫飯時，陸聞遠會陪她喝上幾杯，當時姚美蘭跟陸聞遠關係之和睦，程晨想大概跟酒是分不開關係的。
兩杯酒下肚，程晨的臉頰開始發紅發燙，她拖着腦袋笑看姚美蘭，明明什麼都沒有改變，但姚美蘭的精神面貌卻完全不一樣了。
“這段時間發生了挺多時間的，不過還是要謝謝你，每一次都站在我身邊保護我，替我出頭。”
姚美蘭愣了下，突然被程晨感謝地有點不好意思：“姐，你別這麼說，是你先保護我的，再說，我們是家人，互相保護是理所當然的啊。”
程晨想她一定不會知道，就在幾個月前，現實還不是現在這樣。
那時候，程晨總覺得她只有自己一個人，哪怕有父母有弟弟，可每一次遇到事情都只能獨自作戰。
“你不知道，以前我都是一個人。我媽……我那個媽啊，她好像不怎麼喜歡我，而且我做什麼她都看不順眼，老覺得我跟她對着幹。她很喜歡陸聞遠，巴不得我和陸聞遠趕緊結婚生孩子，她覺得我要是沒了陸聞遠這輩子就嫁不出去了，所以她看陸聞遠看得很重要。還有這次張總的事情，要是換成我媽，肯定又覺得是我自己的問題，我媽有句名言，叫做蒼蠅不叮無縫蛋，所以她一定會覺得我會被張總盯上肯定是我也有問題。她從來不護着我。”
程晨的眼眶有些紅，晃着酒杯，慢悠悠地趴在桌子上，深深地吸了吸鼻子，明明本該是最保護孩子的母親，在她的記憶裏，卻好像從來沒有保護過她。
姚美蘭眼見程晨情緒忽然低落下去，一時有些手作無措，搬着椅子慌慌張張地坐到程晨旁邊。
“姐，你在哭嗎？”
“我沒哭。”
姚美蘭仔細看着她，不說話了，程晨就是嘴硬，她雖然沒有真的流眼淚，可眼睛裏溼溼的，一眼就能看清楚。
“我媽啊，可能就是覺得我沒有按照她的想法活，所以心裏一直對我有意見。我大學畢業進酒店工作時她就百般阻撓，覺得那不是什麼正經地兒，我想不明白，都什麼年代了，爲什麼她對酒店會有這麼大的偏見。後來我戀愛，她就嫌我對陸聞遠不夠主動熱情，戀愛時間長了，就嫌我不早點結婚生孩子。反正只要是我做的事情，我媽沒一件覺得是順心的。有一段時間，我以不讓我媽高興爲樂，只要她不高興了，我就高興了。我一度懷疑這樣的母女關係究竟正不正常，反正我覺得挺不正常的。”
姚美蘭嘆了口氣，擡手輕輕摸着她的頭，說：“姐，可能是你媽媽不會表達吧，我聽你說的，覺得你媽媽好像都是爲了你好啊。她不讓你去酒店工作，可能是擔心別人看你的眼光，怕你被人說三道四，這應該是理念上的偏差。她覺得你不主動，可能是擔心陸聞遠會因此跑了，至於結婚生孩子，我覺得站在她的角度來思考好像而已沒什麼問題，她希望你儘快結婚生子不一定是真的嫌棄你，只是希望你能穩定下來有一個自己的家呢？”
程晨怔怔地望着姚美蘭，眨了眨眼睛，常年鬱結在心裏的某些情緒好像漸漸地釋懷了。
姚美蘭又怕自己說錯話，又加了句：“不過我也不好隨便揣摩你媽媽的意思，可事情不能只站在一個角度來看呀，你看，就比如這一次，我們以爲宋勉就是那種人，但其實宋勉在背地裏也做了很多好事啊，可能有的時候，是我們沒有看見罷了。”
程晨何嘗不明白，有些時候，或許只是因爲站的立場不同，所以纔會得出不同的結論。
但事實上，從前的姚美蘭，對她的確很有偏見，導致無論她做什麼都很不討喜。
程晨曾經試過想做一個討人喜歡的女兒，但努力過後發現不管自己怎麼做，姚美蘭總能找出她不好的地方來，時間一長她就放棄了。
“姐，其實我覺得，沒有一個人會希望自己變得很討人厭，我要是你媽媽，肯定會很欣慰自己的女兒能這麼出色，一點都不需要我操心。你媽媽應該也知道你什麼都能自己做主，所以才一直對你這麼放心。她也是揹負了別人給的壓力，纔不自覺地把這份壓力轉嫁到了你頭上，但做法和說法都不怎麼妥當，才讓你這麼逆反。”
程晨恍然間想起姚美蘭的這麼多年，揹負着家裏的柴米油鹽，揹負着丈夫的無能和兒子的頹然，其實她本就承受了很大的壓力。或許她以前也並不是這樣子的人，只不過被生活磨平了棱角，才漸漸地變成了自己討厭的樣子。
她沒有見過姚美蘭以前的樣子，但希望姚美蘭以前的樣子就是眼前這樣的姚美蘭。
“沒事的，不難過了，不好的事情就不要再去想了，你還有我啊，我也是你的家人。”姚美蘭摸摸程晨的額頭，笑起來，整個人又樂觀又陽光，一掃程晨心裏那些陰霾。
姚美蘭的這份勇氣和樂觀，無聲之中彷彿傳達給了程晨，儘管程晨一度覺得姚美蘭偶爾有些瘋，可22歲的她，一直在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就連22歲時候的程晨自己，都不敢肯定如果自己回到從前，是不是能夠像姚美蘭這樣堅定地握住自己想要的東西，勇敢地去走只屬於自己的一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