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治下的禁軍、六扇門內,都藏有數卷威力驚人的祕術。
明面上嚴禁外傳,即便是自己人,也需以功勳兌換。
唯獨有一門祕術,六扇門下人人皆會習得。
他們每個人究其一生,也只有一次使用的機會。
血薦軒轅,以血爲引,在短時間內讓氣血沸騰到極致,榨乾肉身的每一分潛力。
祕術爆發後,實力會呈數倍增長,而後精元枯竭,壽命耗盡死去。
李東的長髮瞬間枯白,整個人蒼老如遲暮之人,唯獨握刀的手依然堅定。
他一躍至高空,蒼白的長髮披散開,氣魄之強盛讓衆人一時擡不起頭。
無數血紅絲線從他的身軀內射出,在夜空中交織成網狀。
原先頗爲壯碩的肉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乾癟下來。
李東虛弱的微笑着,手掌喫力的撐開,像是伸出了五指山一般,朝着四周的陰煞壓去。
血紅的巨網,將陰煞們籠罩在一起。
陰煞們聞到了一股令他們癡狂的香甜味道,儘管炙熱的血網在不斷的切割着他們的金剛之軀,但那醉人的香味……陰煞伸出了猩紅的舌頭,輕輕的舔在血網的邊緣。
無數蜂擁而至的陰煞,繞開了精疲力竭的陸長歌二人。
他們眼裏再也看不見這幾十條鮮活的血食,內心的慾望被氣血編織的巨網點燃。
一時間,陸長歌周圍竟出現了一片真空地帶。
他望向被合圍住的李東,內心猶豫不決。
李東干咳着血沫,他的身軀被氣血灼燒了一半,早已是一副空殼。
他張開雙臂,將一切衝上來的陰煞抱在懷裏。
驀然回首,染血的白牙望着師弟,艱難的從喉嚨裏擠出吼聲。
“快帶他們走!”
喻川沒有過多的傷感,他們二人是十多年的摯友,可自入六扇門的第一天起,他們便爲這一天做好了準備。
況且……他看向逐漸被撕裂的血網。應該要不了多久,他就可以去追隨師兄了吧。
師兄,天涼,路上走的慢着。
喻川拔出腰刀,神色冷酷的將鋒芒指向衆人,喝令道:“全速前進,都給老子跑起來!”
他變的不近人情,墜在隊伍的末尾,不斷的驅趕百姓。
即便是腿腳不便的老者,也在他的催促下,不得不滿頭大汗的奔跑起來。
稍有慢了些的,就會被他一刀削去半邊頭髮。
六扇門的威勢讓隊伍瞬間鴉雀無聲,急促的步伐在夜晚迴盪着。
那道用生命鋪開的血網,逐漸被淹沒,最終消散在陸長歌的視野中。
心臟像是被突然揪了一下,這個夜晚,用如此冰冷的方式,向他訴說着責任二字。
他突然想到了楊耀東讓李東和喻川留下時,眼神中的不自然與哀傷。
六扇門這三個字,突然變得沉重了。
整條長街的陰煞都空了,陸長歌頂在隊伍前頭,一邊勻速跑着,一邊默默觀想胎心術恢復傷勢。
他咬着牙,不斷的回想起那些犧牲的捕快們的相貌。
從來都沒有什麼救世主,只有一羣因理想而團結在一起的人,默默的做着犧牲與貢獻。
滾燙的內心,像是放入火爐中鍛打着。
他們穿過長街,繞過小巷,漸漸遠離平京城東部。
兩側的風景如風般變化着,無暇再去觀察屋檐上的燈籠,內心只響徹着一句話。
“快一點,再快一點!”
一路朝着北面疾馳,二十里,十里……
只要穿過北市外的彩霞長街,親王府便不遠了。
陸長歌躲在狹窄漆黑的巷道內,微微探出身子。
彩霞長街是商賈貨運之路,走向四通八達。陸長歌剛朝外看了一眼,倒黴的事就發生了。
刺耳的嚎叫聲打破了寂靜,刀光轉瞬即逝,彈指間將他劈飛出去。
“別急着出去!”
身後的百姓們嚇破了但,慌不擇路的衝上了彩霞長街。
陸長歌來不及阻攔,眼睜睜看着幾人被陰煞撲倒在地,瘋狂的啃食着。
誘人的血腥氣瀰漫在空氣中,陰煞的嚎叫聲此起彼伏,踏着飢渴的步伐向這邊趕來。
可惡!
最多不過八里的距離,只要穿過這條長街,他們就可以快速的在小巷內穿梭。
陸長歌抽出長刀,隱忍着怒火,如同將要噴發的活火山。
陰煞們嚎叫着撲到他面前,狹窄的小巷令他們擠在一起,一個踩着一個,很快在他面前搭起一座肉山。
尖銳的獠牙離他不過半步的距離,甚至能聞到陰煞口中噴出的腥臭怪味。
而就在此時,一道沛然偉力,從身後將他推擠開。陸長歌駭然回首,喻川平靜的從末尾走了出來。
他的頭髮白了!
喻川伸出手掌,催動着氣血將肉山推的倒退。
人之將死,心中反倒沒了畏懼。喻川覺得很坦然,臉上掛着怡然的微笑。
臨行之際,他對陸長歌說出了最後的請求。
“我與師兄皆無家世,此事了結後,還望在平京郊外,找一風景宜人之地,爲我兄弟二人立一間衣冠冢。”
陸長歌飽含熱淚,重重頷首,言辭激動:“來年清明,長歌必與君酌酒一杯,一醉方休。”
喻川像個孩子般開心的笑了,他漫步走上街道中央,血光向外四溢。
十年之後,世上或許再無人記得李東和喻川。
但山間的風兒會與他們對唱,田下的河流會邀他們同飲。還會有一位少年郎,在他們的墓前,講述他那精彩的故事。
大夏的武道種子……不該折在這裏。
便讓我等庸碌無爲之人的血,爲天下寒門換一番日月新天。
來年開春,真想去西華門外,去聽一聽狀元唱名吶。
人榜榜首陸長歌,他當初也羨慕的緊呢。
陰煞的利爪穿破氣血,撕扯下喻川肩頭的血肉,放在嘴中咀嚼着。
劇痛麻痹了他的神經,喻川死咬着嘴脣,盯着陸長歌他們穿過長街,逃入漆黑的小道。
越來越多的陰煞撲倒在他身上,分食着他乾瘦的身體。
那雙明亮的眼眸,也隨着生命之火的熄滅,變的黯淡無光。
……
朝陽越過城牆,漫天光輝驅散了血腥的陰影。
陸長歌狼狽的跪在地上,他累的雙腿發虛,連刀都端不穩了。
賀蒙看着更慘烈些,他倒在地上,從不離手的長劍,在逃跑的路上被他無情拋棄。
只爲了在亡命逃竄時,手上能多抱一個孩子。
十六歲的少年,還從未想過什麼是生死。武者不懼怕受傷流血,習武斷個骨頭、開道口子也是常事。
但當活生生的人,在他面前被擰去頭顱,像畜生一樣被撕咬時。
陸長歌不得不承認,賀蒙已經相當不錯了。
精疲力竭的兩人相視一笑,之前在武院中的種種不愉快,早已煙消雲散。
賀蒙紅着臉,背對着陸長歌,像是在自言自語。
“我當初被林師帶到平京,一路上聽的都是你的故事。”
“林師說,總有一天……我也能成爲你。過去我覺得你令人失望,整天躲避在敗者的角落裏。”
“現在看來……我的選擇沒有錯。長歌大哥,你一定會成爲天下最厲害的武者!”
“而我,只要能成爲天下第二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