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做多了坑蒙拐騙的事，歸塵道長對衙門有着天然的恐懼，仙風道骨的氣質蕩然無存。
只是想着背後人的勢力，才撐住了最後一絲骨氣，沒有直接求饒。
“見了本官，爲何不跪？”方府尹卻沒了對穆歆的客氣，冷喝一聲。
嚇得歸塵道長撲通跪下，臉色煞白，還隱隱在顫抖。
方府尹冷笑，這種神棍他見得多了，裝扮得人模狗樣，再會一點小手段，就能在偏遠城鎮混得風生水起。
但能活到這歲數還沒被打死，說明沒鬧出過人命，不是個膽大的。
倒是這個叫夏荷的婢女，除了剛進來看了眼靜怡和劉三，就一聲不吭地跪在那裏，很沉得住氣。
方府尹沉聲開口：“夏荷，穆四小姐說你已認罪，可有異議？”
“回大人，奴婢認罪。”夏荷臉上的血污只是粗粗擦了下，眼神平靜。
“奴婢爲了攀附穆三小姐，污衊主子，自知罪不可恕，但求一死。”
說完，竟是起身就想撞柱自盡，可惜被眼疾手快的宋嬤嬤一把抱住，沒能得逞。
“方大人，夏荷雖是穆府下人，卻構陷我在先，污衊我三姐在後，定是受人指使。”
“還望大人明查，還穆家一個清白。”
方府尹心裏已經有數：“穆四小姐放心，本官定會查個水落石出。”
想借他的手設局脅迫穆氏？
也不看看京兆府是什麼地方！
倒是這位穆四小姐的表現，讓他頗爲意外。小小年紀被屢次三番誣告，卻鎮定自如，心智非同一般。
歸塵道長本就忐忑不安，再看不管是上頭坐着的方大人，還是穆家人，甚至連跪着的犯人都把他當空氣。
是可忍孰不可忍，歸塵道長強打起精神，清了清嗓子道：“方大人，貧道不過是尋找逆徒蹤跡，產生了些許誤會，與穆家之事毫無關係。”
語氣很硬，但跪着的姿勢很標準。
方府尹看向穆歆，他還不知道這人扮演的角色。
穆歆簡單說明了下早前發生的事，而後補充道：“方大人，此人聲稱那降神露是他徒弟所制，卻連基本原理都不懂，甚是可疑。”
“正是，方大人，這道長假裝與我等偶遇，入府後卻與夏荷一搭一唱，絕對是其他人派來的。”吳氏終於找到機會開口，趁勢把自己摘出來。
“大人冤枉啊！貧道與穆四小姐無冤無仇，不過是怕逆徒造孽而已！”
歸塵道長只知道自己的任務是混入穆府，在太夫人面前展示降神露的作用，揭露穆歆的騙局。
怎料到祥瑞竟是真的，穆歆一個小丫頭卻如此難纏，不僅油鹽不進，還反過來把他問得啞口無言。
就連那個第一次見的內應都不按計劃行事，轉頭就指認穆三小姐是主謀。
沒人跟他說過會變成這樣，他真的很冤啊！
“肅靜！”旁邊的衙役看方府尹的臉色，上前喝止歸塵道長的喊冤。
“穆大夫人，穆四小姐，本官對案情已有所瞭解。”方府尹大手一揮，讓人把跪着的四人帶下去。
“此案疑點重重，靜怡道長與劉三，穆府婢女夏荷，以及那位歸塵道長，三方看似毫無關係，卻齊齊誣告穆四小姐。”
“待本官查清原委後，自會給二位一個交代。”
吳氏也急着回去找穆大老爺商量，行禮後就帶着穆歆匆匆回府。
等穆歆跟太夫人交代完，回到昭陽院，看到衛氏還在沉睡着，着實鬆了口氣。
好險，差點又得面對衛氏的眼淚，她可太怕美麗女人的淚水了。
安撫了張媽媽幾句，就看到穆二老爺一臉焦急地走了進來。
“歆兒！”穆二老爺看到完好無損的女兒，腳步放緩，打量了下穆歆的神色，這才放下心來。
“父親。”穆歆正要行禮，就被穆二老爺扶住。
“歆兒，你受委屈了。”穆二老爺疼惜地看着纖弱的女兒。
得知穆歆先是被歸塵道長指控弄虛作假，又被婢女背叛，還去了一趟京兆府當堂與兩個犯人對峙，他心焦如焚。
雖然這焦慮中有九分是爲了穆氏，總歸有一分是擔心年幼的女兒。
穆二老爺不信才十二歲的女兒能做下欺世盜名之事，就怕是年幼無知被人利用了。沒想到穆歆表現得超出所有人意料，乾脆利落，不留話柄。
這個在他沒注意的角落裏默默長大的女兒，竟出落得如此聰慧懂事，還第一時間回來照顧母親。
他裝滿家族利益朝堂政務的心裏，難得有一絲父愛冒了頭。
“歆兒，”穆二老爺不熟練地安慰着女兒，“你不用害怕，爲父會解決這件事，斷不會讓你再受半點委屈。”
穆歆沒能從原主單調的記憶裏瞭解太多，但根據看的那幾本書和穆府衆人的隻言片語，也能推斷出這個朝代的基本制度。
前幾日太后的嘉獎，雖有助於她扭轉名聲，卻沒擋到任何人的路。
不應該有人因爲這件事就大費周章害她，甚至啓用埋在穆府多年的釘子。
穆歆對此毫無頭緒，只能問穆二老爺：“父親，你可知是誰要害我？”
穆二老爺眸光一冷，安撫道：“總歸是不懷好意的人，相信方大人會查出真相。”
“那父親可知，背後之人爲何要污衊女兒弄虛作假？”穆歆換了個問法，她需要知道緣由。
穆二老爺本不想跟女兒說太多，但想到連方固那個小古板都對穆歆稱讚有加，他又多了些期待。
“歆兒，你不僅是戶部尚書的嫡長女，還是鎮遠侯唯一的外孫女。”穆二老爺看向穆歆，意味深長地說道，“你的親事，京中很多人都非常在意。”
有些話他不能說得太明白，一是怕女兒家臉皮薄，二是如今還沒有確切證據。
穆歆一琢磨，頓時火從心起，就算按大周朝的算法，她現在也還是個未成年呢！
哪頭老牛，居然想啃她這顆嫩草？
與此同時，褚承澤也發出同樣的疑問：“老三一大把年紀了，居然打穆四小姐的主意？”
他記得那個小丫頭才十二歲吧，看起來甚至更小。
因着救命之恩，褚承澤在得知老三養的狗居然偶遇穆大夫人時，就派人兩邊都盯着。
北夜冷着一張臉陳述：“三皇子剛在安王府大發雷霆，怒罵歸塵道長不堪重用。”
一直在旁聽着西暮和北夜彙報的楊舒合，思索片刻後道：“殿下，絕不能讓三皇子搭上穆氏和鎮遠侯。”
褚承澤聲音冰冷：“那是自然，誰都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