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手下半天沒傷到書生,姚策看不下去了,罵罵咧咧擼起袖子親自衝上去。
“啊——”
下一瞬,姚策不知被什麼絆倒,從臺階上滾落,摔了個狗啃屎。
“公子!”姚策手下嚇得趕緊撲過去,只見姚策摔得灰頭土臉,頭髮都歪了,看着極爲滑稽可笑。
“我要殺了你們!”姚策氣得面容扭曲,一把抽出手下的佩刀,砍向擋在前面的書童。
書童臉色大變,躲過砍到眼前的刀就跑進人羣,一邊逃一邊大喊救命。
“殺人啦!姚侍郎的公子要殺人啦!”圍觀百姓中有人大聲驚呼逃竄,其他人被帶得也慌忙散開。
姚策轉身又向書生劈了一刀,書生往後退了幾步沒躲開,胸口被劃拉了一道巨大的傷口,鮮血噴涌而出。
兩個姚府家丁已經被嚇得呆愣當場,真當衆鬧出人命,姚策會如何不說,他們絕對是活到頭了。
姚策反而被血激起了兇性,雙目通紅地盯着仍舊站立着的書生:“傻愣着幹什麼?給我摁住他,今天小爺要把他的牙一顆顆敲碎!”
穆歆站在被護衛保護着的角落看得直搖頭,這兒子註定要坑爹了。
“小姐,我們不救人嗎?”南晝看穆歆表情變幻,試探着問。
穆歆詫異地看向南晝:“還有我的戲份?”
對上穆歆清澈無辜的雙眸,南晝久違的感覺臉上發熱,她沒想到,連殿下的僞裝都被輕易看穿了。
“住手!”
在書生即將被押跪下的那一刻,有一行人騎馬而來,爲首的是一個氣宇軒昂的年輕官員。
姚策看到來人,被怒火燒沒的理智稍微回來了一些,語氣仍帶着不爽:“高大人,我教訓一個當街傷人的惡徒,你也要管?”
“姚公子,你並無官職在身,大周律例,不得擅用私刑。”
高大人手一揮,立刻有幾個士兵把書生從惡僕手中解救出來。
“高明彥,少跟小爺耍官腔!”姚策再次被激怒,指着自己腫痛青紫的臉大喊,“是這刁民先把我打成這樣的!”
“滿嘴胡言!明明是你們主僕三人先毆打致遠兄!”一個書生模樣的人義憤填膺地反駁。
“就是!你不小心摔下臺階,還把楊公子砍傷,這是蓄意殺人!”重新聚集的人羣中,也有人掐着嗓子幫腔。
“你是楊致遠?”高明彥低頭看向滿身血的書生,眉心蹙起。
褚承澤,不,楊致遠理了理衣袍,不卑不亢地端正行禮:“正是,草民楊致遠,見過高大人。”
姚策就是個混不吝的二世祖,高明彥原想着當街鬧事不好處理,先把書生收監了再跟姚家交涉。
“都帶回去。”高明彥頭疼,他就不該這個時間來喝茶,直接回家抱孩子多好。
“高大人,爲何要扣押楊兄?”一個聞訊趕來的學子揚聲質問,這茶樓離國子監不遠,他下學後就聽說姚策要殺楊致遠之事。
“楊兄犯了何罪?只因姚策是兵部侍郎之子,高大人就如此偏袒?”另一書生也一臉義憤。
“揚州一案尚未落定,楊公子身受重傷,再進衙門還能活着出來嗎?”更有陰謀論者,開始用異樣的眼神瞪着高明彥。
有人聞言思索片刻,恍然大悟:“世家大族沆瀣一氣,姚侍郎的嫡妻正是出身於揚州崔氏,難怪要無故傷人!”
高明彥聽着書生愈來愈發散的言論,額角直跳,揚州一案牽扯甚廣,連他都有遠親涉案。
“多謝諸位仗義執言,”楊致遠輕咳一聲,對衆書生抱拳行禮,虛弱而堅定,“楊某自小讀聖賢書,便是捨生取義,也在所不辭。”
“楊兄高義,但我等也不是懦弱之人,絕不會眼睜睜看着你受辱!”
“韓兄所言甚是,要帶楊兄走,就踏過我的屍體!”
高明彥看着被書生團團圍住的楊致遠,摩挲着繮繩,心中轉過無數個念頭。
他不信一個沒有背景的書生,能逃過圍追堵截,越過層層關卡,直接將揚州刺史告到了監察御史那裏。
如今簡單兩句話,就激得書生們從聲援到奮不顧身對上官兵,煽動力堪稱可怕。
高明彥在心裏有了決斷,他剛上任京兆府少尹,連京城的路都沒蹚熟,可惹不起這尊大佛。
“諸位不要誤會,本官是要帶楊公子去療傷。”高明彥揮退士兵,下馬靠近羣情激奮的書生,朗聲解釋自己的用意。
“姚策傷人,其罪當依法判處,楊公子作爲受害者,只需陳述情況。”
姚策已經被嚇清醒了,要是被他爹知道自己想當街敲掉楊致遠的牙,怕是會被家法打死。
“都是誤會,我適才喝多了,沒控制住力道。”看着圍堵在茶樓前烏泱泱的人羣,姚策第一次對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心生畏懼。
立刻有人冷嘲出聲:”“姚公子一個誤會就能傷人,下次是不是當街殺人都能推說手抖。”
“誰在說話?有本事站出來!”姚策雖一時服軟,卻不是能受氣的主,拿着刀就指向人羣。
“姚策!你好大的膽子,當着本官的面還要行兇!”高明彥恨不得一刀砍了這個蠢貨,冷喝道,“把他給我拿下,押送京兆府大牢。”
姚策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奮力掙扎:“高明彥,你敢這麼對我?信不信我讓——”
一個士兵乾脆利落地劈暈了姚策,其他士兵壓着兩個家丁,火速把禍根送出包圍圈。
高明彥這才鬆了口氣,對着書生們則態度一轉,極爲誠懇親切:“諸位快些讓開一條通道,讓楊公子儘早就醫。”
情緒激動的書生們這才發覺,可憐的楊致遠已經被擠得又滲出了血,嘴脣都開始發白。
“致遠兄!你們快散開,他要喘不過氣了!”最初以身擋開士兵的學子大驚失色,連忙又張羅着散開。
楊致遠扶住不知何時又冒出來的書童,輕聲安撫道:“無礙,只是些許皮外傷,諸位不用擔心。”
事已至此,高明彥不想再把人帶回京兆府給自己找麻煩:“楊公子,前面便是濟生堂,本官派人送你。”
“多謝高大人,草民有舊疾在身,須先回住處服用湯藥,方能治療外傷。”楊致遠婉拒,再與相識之人淺聊幾句,再次向衆人道謝後,就坐上一輛樸素的小驢車離開了。
高明彥以爲楊致遠是要回去覆命,暗道果然是個要前途不要命的,搖搖頭,指揮着手下士兵疏散人羣。
穆歆看了一場跌宕起伏的大戲,心疼那些被忽悠的書生們,還以爲辦了件大事,一個個開心得像一百多斤的孩子。
也是,誰能想到一腔孤勇的寒門書生,會是萬人之上的太子殿下呢?
穆歆心有慼慼然,低聲對南晝說:“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