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焰向府醫要了些藥材,以泡製安神藥浴的名義跟着王府下人去煎藥,驚掉了一羣人的下巴。
這還是那個銀子掉地上都不會彎腰撿的鎮國公世子嗎?
穆二老爺意味深長地瞥了一眼兒子,穆祁麟立刻追了上去,林清焰這傢伙肯定是對妹妹圖謀不軌!
“清焰,”穆祁麟瞅着認真調配草藥扔進鍋裏的林清焰,想說出口的的話又咽了回去,乾巴巴道,“你什麼時候學的醫?”
林清焰此刻對上穆祁麟的心情也有些微妙:“一直沒告訴你,我外祖父就是藥王。幾年前纔開始學的,藥王谷的規矩是十年內不準出師。”
“穆二夫人的衰竭之症,我大師兄來看過,確實無能爲力。”
穆祁麟倒沒想到這一層,他相信好友絕不是那種爲隱瞞身份就見死不救之人。
但對朋友仗義,不代表能當他的妹夫,林清焰可是出了名的招蜂引蝶。
“你爲何親自煎藥?”穆祁麟話說出口,自己先尷尬上了。
林清焰被問得一愣,理所當然地答道:“不放心三皇子府的人。”
這話倒也沒錯,穆祁麟也不知自己還能問什麼,二人就在微妙的氛圍內煎好了藥。
南晝來取藥的時候,只想把林清焰打包扔出去,她依舊恪守丫鬟職責,堅決不多說一個字。
只對穆歆說這藥是穆三公子親自守着熬好的,倒入在浴桶裏能安神。
因沒時間擦乾頭髮,南晝簡單給穆歆梳了個雙平髻,還帶着水汽的烏黑長髮披散在身後,看起來卻多了一分沉靜。
“歆兒,有哪裏不舒服嗎?”衛二夫人和衛竹西還等在宴客廳,等穆歆走出來後連忙上前拉着她看。
“二舅母,表姐,我沒事。”穆歆已經恢復過來,抓住衛竹西的手給她傳了點異能,“你們快回侯府吧。”
“二舅母放心,我會照顧妹妹的。”穆祁麟也勸道,“竹西表妹也累了。”
衛竹西的確被嚇到了,但她生性愛面子,又擔心穆歆,一直強撐着沒說。
衆人與三皇子告辭離開,心裏各有思量。
三皇子府出了這麼大的事,宮裏卻一直沒派人來過問,不少大臣已經嗅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息。
大夫人吳氏早就帶着穆歆回府了,穆二老爺是與同僚一起來的,穆祁麟則是自己騎馬,所以穆歆坐上了鎮國公府的馬車。
林清焰本來打算自行回去,卻被穆歆叫住:“林世子,能聊兩句嗎?”
於是,穆祁麟也上了馬車,加上貼身伺候的南晝,三人齊齊盯着穆歆。
“你一開始就知道會是文嶽霖?”穆歆問得很平靜,她身上絲毫不見之前的急切和迷茫。
林清焰卻回答得小心翼翼:“並不清楚最後會是誰,但一定不是真正的下毒之人。”
穆祁麟詫異地看向好友:“你知道誰是兇手?”
林清焰頷首,卻也不說是誰,知道得太多並不是好事。
“你爲什麼會來?”穆歆也不追問,她更好奇林清焰爲什麼明知宴無好宴,還要來摻和一把。
林清焰取出馬車裏備着的點心,推到穆歆面前,淡淡道:“鎮國公讓我來的。”
說起自己的父親,林清焰像稱呼一個陌生人,穆祁麟知道一些他的家事,想不通與今日之事有何關係。
穆歆卻從這句話透露出的信息,確定了心中的猜想。
她嘆了口氣,對着精緻的糕點也沒胃口:“爲什麼會是文嶽霖呢,她只是個普通的閨中少女。”
就連身爲鎮國公世子的他,今日也不過是“殺雞儆猴”這齣戲裏的一隻猴子。
穆祁麟雖不知前因後果,但他自小長在穆老太爺身邊,對朝堂之事非常敏感,終於從穆歆和林清焰的對話中察覺出端倪。
“妹妹,回去好好睡一覺,一切有我和父親。”穆祁麟不知怎麼安慰穆歆,只能告訴她不要害怕。
南晝只覺得這些人怎麼都跟楊舒合一樣,說話只說一半,生怕被她聽懂。
幸好,太子殿下當晚就來了明心居,南晝總算不用帶着疑惑入睡。
“太子殿下,這裏。”穆歆向褚承澤丟了一顆黃澄澄的枇杷,示意他擡頭。
穆歆前些天讓人移植了一棵幾十年的枇杷樹到花園裏,已經結滿了青澀的小果,最近幾晚都坐在樹枝上吹風,偶爾催熟幾顆喫。
褚承澤擡眼就看見月光下一襲天青色寬袍的少女,隨意將頭髮束在腦後,正對着他笑。
他本來有很多話想說,卻一句都想不起來,只是合攏掌心,握住帶着細小茸毛的枇杷。
“殿下,”穆歆卻有話要問他,“你爹是個什麼樣的人?”
“多智近妖,剛愎自用,刻薄寡恩。”
褚承澤想不都想就答道,自廢太子一事後,他對自己的父皇瞭解得很透徹。
穆歆跳下樹,拍了拍手走到涼亭坐下:“看來不好對付,要不要我幫你殺了他?”
西暮被石破天驚的一句話嚇得腳底一滑,南晝緊閉雙眼,捂住耳朵,喃喃道:“我什麼都沒聽見。”
褚承澤卻泰然自若地坐下,輕聲婉拒:“不行,會天下大亂。”
穆歆也就是隨口一說,她太清楚秩序崩塌的後果:“丹陽郡主就這麼死了,琅琊郡王不會反嗎?”
褚承澤凝視着口無遮攔的穆歆,從相識第一天起,他就知道穆歆並不是一個天真無知的少女,卻從未對他心懷猜忌。
晚上一得知三皇子府發生的事,褚承澤就下意識來到了穆府附近,他不想讓穆歆以爲這件事是他策劃的。
只是肆意妄爲慣了,褚承澤早就忘了怎麼向人解釋,卻發現穆歆根本不曾懷疑過他。
“那個人,最擅長的就是制衡之術,不管是皇子,還是文武重臣,都不能讓他覺得有威脅。”褚承澤語調和緩,向穆歆講解着朝政。
“琅琊郡王兵強馬壯,但距離京城非常遠,左有鎮國公的赤林軍,右有你外祖的衛家軍,京中還有十二衛和北衙禁軍。”
“董昌不敢反,更何況本就是丹陽郡主和褚承安先犯了大忌。”
褚承澤笑意涼薄,褚承安那個蠢貨,還真以爲顧思成幾句話再加上貴妃的枕頭風,就能讓洪熙帝轉移注意力,何其天真。
“他這麼做,半點都不顧及貴妃和三皇子?”
穆歆還是有點不理解,不管是她上輩子的親爹,還是這輩子的便宜爹,對她不說視如掌上明珠,也是關懷備至。
很難相信有一個父親,只因孩子不聽話,就殺了他側妃做警告。
褚承澤卻是習以爲常:“他要的,從來也不是世俗之情。”
“那你會不會很危險?”
褚承澤想說就算死他也會拖着洪熙帝一起,開口卻只說出一個字:“會。”
說完,褚承澤不禁覺得捏着枇杷的手心癢,臉上也有些癢,心裏卻像是一鍋粥,咕嘟嘟地冒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