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歆不能直說自己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只能忍了大和尚的暗諷:“你們佛門不是有涅槃重生之類的說法嗎?”
了善方丈念一聲佛號後,沉聲道:“涅槃之道,蓋是三乘之所歸,方等之淵府。”
穆歆:“說人話。”
“就是有大功德的高僧才能做到,凡人死後只會進入六道輪迴。”了善方丈姿態冷傲,猶如自己就是涅槃重生的胖鳳凰。
穆歆撓撓下巴,大功德,她上輩子的確靠改良變異後的植物,填飽了新人類的肚子,勉強算得上吧。
不過這大和尚成日裏紙醉金迷,說的話也就只能參考一分。
穆歆也是想梳理下被文嶽霖攪亂的思路,纔想到來問身邊最懂怪力亂神之事的和尚。
“那預知夢呢?方丈可曾做過預知夢,或聽說過?”
了善方丈眼神閃過得意,一臉高深:“老衲曾預知到坊州水患。”
“哦?多久之前?”穆歆精神一振,追問道。
“自然是大雨傾盆前一日。”
穆歆:“這種不算,有提前一兩月那種嗎?”
了善方丈皮笑肉不笑道:“若有,如今的國師就不會是一個道士。”
“就知道你想當國師。”穆歆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木魚,“那個預言很準的道士,已經失手過一回了。”
“如今又因爲我的命格一事被猜疑,眼下有一個能讓你上位的時機。”
了善方丈:“老衲與懷虛道長井水不犯河水,哪怕不當國師,也可偏安一隅,平靜地弘揚佛法。”
穆歆突然問道:“大佛寺香火旺盛,底蘊豐厚,可曾想過富可敵國是什麼下場?”
了善方丈心頭一跳:“穆施主說笑了,大佛寺不過是驪縣的一座小廟,如何能與朝廷相比。”
“你也知道只是一座小廟,”穆歆扯了扯嘴角,“只吃不吐,你們寺廟都是屬貔貅的?”
了善方丈沉默不語,憑本事賺的香火錢,爲什麼要納稅。
“然而貔貅是上古神獸,你們卻是活在當下的肉體凡胎。”穆歆繼續道,“稅役蠲免權不會持續太久了。”
“懷虛道長我是肯定會收拾的,也有辦法讓你當上國師。”
“至於能不能坐得安穩,就要看你的選擇了。”
穆歆不是非要與了善方丈合作不可,只是很清楚,腰纏萬貫的人,纔是最容易妥協和控制的。
若是兩手空空,隨時都有可能拼死一搏。
反而是大佛寺這樣光純金打造的佛像都有幾十個的大戶人家,最懂得審時度勢,做出合適的選擇。
至於道家,穆歆心裏是有些遺憾的,靜舒道長不敢冒險,京中其他道士又以懷虛道長爲尊,註定不能爲她所用。
了善方丈第一次平心靜心地思考起穆歆說的話,他能穩坐大佛寺方丈二十年,絕不是愚鈍之人。
穆歆見了善方丈不再裝模作樣,猜到對方在斟酌得失,也不催促,慢悠悠地敲着木魚。
直到天邊漸漸泛起了魚肚白,了善方丈纔開口問:“什麼時機?”
自從懷虛道長上位以來,每年秋獵的日子也由他來占卜。
穆歆直覺文嶽霖不會放過這次機會。
卻說另一邊,褚承瑜回到武王府後,越想越氣。
明明穆氏兄妹就在強詞奪理,滿口胡言,他居然沒有當場反駁回去,硬是讓長公主救了二人的狗命。
可惡!
褚承瑜在屋內一陣拳打腳踢,將礙眼的擺設砸了個稀巴爛,還不讓人收拾,硬是在廢墟中睡了一天。
天剛亮,就敲門聲打斷了痛毆穆祁麟的好夢,褚承瑜氣得臉都腫了。
“什麼事?”
門猛地被拉開,帶着怒火的吼聲噴出來,嚇得褚承瑜的貼身小太監德寶差點跌倒。
“五殿下,”看着一副要喫人模樣的褚承瑜,德寶嚥了咽口水,結結巴巴說道,“寧國公,寧國公來了。”
除了二皇子褚承平,其他皇子都未去封地就藩,因此普遍仍舊以皇子的齒序來稱呼。
只有在某些特定的時刻,皇子們纔會用“本王”來彰顯身份。
比如此刻冷着臉坐在書房的武王褚承瑜,看到外祖父興師問罪的架勢,氣不打一處來,冷哼道:“穆氏不識擡舉,本王說兩句怎麼了?”
“區區一個寧遠郡主,居然敢愚弄本王,其罪當誅!”
寧國公愁得不行,孩子已經十八歲了,仍舊這般咋咋呼呼不懂事,還有得救嗎?
遙想當年,他將女兒嫁給時任太子的洪熙帝做側妃,也有過一些不足爲外人道的想法。
俗話說,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兵。
同理可得,不想扶持親外孫當皇帝的外祖父,也不是好父親。
然而外孫還沒出生,大皇子就被立爲太子了,居嫡居長又天資聰慧,地位穩如泰山。
從那以後,寧國公就歇了念想,只期待性情溫厚的太子殿下登基後,能允許不成器的外孫當一個富貴閒散王爺。
誰曾想,連泰山都會出現地動。
褚承啓被廢,皇后重病而亡,滿朝文武都惶惶不可終日,不知下一步該怎麼辦。
尤其最中堅的正統派,按部就班地輔佐了太子十幾年,突然就有了被判亂臣賊子的風險。
哪怕後面洪熙帝立嫡次子褚承澤爲太子,一個失去了母后和外祖沈氏一族支撐的儲君,根本無法讓人信服。
貴妃和三皇子要爭,德妃和五皇子就不能退。
否則,等涼薄無情的褚承安上位,哪裏會有德妃母子的活路。即便是寧國公,也未必能保得住寧國公府上下數百口人。
所以哪怕知道外孫並不是最適合的儲君人選,寧國公也要拼着一把老骨頭,跟顧相和羅紹爭上一爭。
“長公主是什麼人?”寧國公苦口婆心地勸道,“拔一根頭髮都是空心。”
“她絕不會只是爲了開個玩笑,就往穆府送一隻大雁。”
褚承瑜仍舊不樂意:“老七想娶就娶,我憑什麼非得爭?”
又不是皇位,一個暴力女,有什麼好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