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在生母過世後,更顯得有些不同尋常。
聯想到太后還想給褚承澤選妃,穆歆眉梢微動,頗爲感慨:“太后她老人家,還挺忙的。”
也怪不得褚承佑寧願叛國也要跟北蠻皇族勾結在一起,生母孝期未過,親姐姐就被迫遠嫁千里之外的北蠻。當年不過七八歲的孩童,如何能釋懷。
說起來,穆歆初次在京中世家貴女圈露臉,還多虧了太后娘娘的嘉獎。
只不過後面細想之下,就明白太后此舉是給穆歆這個毫無亮點的煞星增添幾分體面,號配得上儒雅謙和的三皇子殿下。
“蠢了一輩子,也就是運氣好,能活到現在。”褚承澤面露不屑,給出了對祖母的精準評價。
穆歆只見過太后遇刺後奄奄一息的樣子,在這個話題上沒太多發言權,只好奇道:“你真當面詛咒太后暴斃?”
穆歆一直以爲大周萬事以孝爲重,直到從穆老太爺那裏聽說褚承澤居然敢當着一家人的面,言辭鑿鑿地威脅太后。
深刻反思後,才發覺自己身爲一個外來戶,過於拘泥於形式了。
褚承澤神色淡淡:“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攘攘皆爲利往。”
“太后倚老賣老,卻不知她兒子的真實想法。”
洪熙帝在中秋宮宴上沒給太后撐腰,事後卻派了不少太監宮女前去永壽宮慰問安撫,以表孝心。
而宮外,短短一個時辰內,聞風而動的御史們連夜彈劾太子忤逆不孝,奏摺已經在門下省堆積如山。
這些大義凜然的御史口誅筆伐,恨不得太子殿下負荊請罪長跪於永壽宮門前,卻無人敢提洪熙帝的不是。
這就是至高無上的皇權,凌駕於所有忠孝禮義信之上。
如果太后如漢朝呂太后一般,垂簾聽政,權傾朝野,就會是另一番景象。
可惜洪熙帝爲了避免後宮外戚干政,早早就剪除了太后的羽翼,也就在無關緊要的禮儀上展現對生母的敬重。
一旦涉及前朝政事,就會絲毫不留情面。
穆歆稍加思索,就明白了大周朝孝道的真諦:“早說都是玩虛的,我就不用這麼小心了。”
還真以爲有秩序的朝代有什麼不同,原來都是一個套路。說到底,權力既不分男女,也不分長幼,始終是世間唯一的法則。
雖然她的長輩都很講道理,但架不住褚承澤的長輩不懂事,還偏偏都位高權重,讓穆歆不能放肆展開手腳。
褚承澤福靈心至,感受到穆歆話裏隱含的內容,酒窩越發明顯:“太后非要給我選妃,我才說的兩年內不成婚。”
兩年後,穆歆剛好及笄,正是做太子妃的好年紀。
然而穆歆對大周的及笄及冠也不甚瞭解,此刻只考慮到兩年內的變數:“南疆已定,有我外祖父在,起碼十年內都不會出大亂子。”
“除此之外,文嶽霖或許親眼見證過,東西北三方的外敵聯合發難,大周就如前朝一般陷入民不聊生的戰亂中。”
褚承澤默默嘆氣,有一個以天下爲己任的心上人,容不得半分鬆懈。
“西域三十六國中,大月氏已經提前被鎮國公肅清,剛上任的是一位女國王,非常歡迎絲綢之路穿過大月氏的疆域。”
“至於東海,老五雖然不成器,寧國公卻不是喫素的,只要糧草軍備供應及時,絕不會失守。”
穆歆掏出隨身攜帶的小冊子,堅持用抽象派畫技表現自己的想法。
“在不出任何天災的情況下,國庫只供應得起北疆的戰事。一旦三線作戰,大周就禁不起任何風吹草動。”
“文嶽霖敢如此篤定,兩年內必有大災荒。”
褚承澤聞言皺起眉頭:“天命不可違。莫說如今文嶽霖身爲六皇子妃輕易動不得,即便能將她抓來,也無法改變災禍來臨的日子。”
“改變不了,可以適應。”穆歆眼神中透出一抹自信的光芒,“殿下可願信我?”
“堅信不疑。”
中秋一過,秋獵就被提上了日程。
懷虛道長這些天在國師府喫不好睡不香,連月餅都不敢多喫,不到半月,人就消瘦了一圈。
洪熙帝見懷虛道長臉色不佳,很是關切,特意喚來太醫去國師府診脈,得到“食不受補,氣血兩虛”的診斷。
“貧道今日夜觀天象有變,卻不知其意,特辟穀以示誠心。”懷虛道長清瘦後更加仙風道骨。
眉宇間淡淡的憂愁,比以往更像是得道高人。
“道長何需如此。”洪熙帝頗爲動容,語氣和煦道,“如今大周風調雨順,國泰民安,不必太過操勞。”
“只是這秋獵之日,可有定數了?”
懷虛道長握着拂塵的手指微緊,問題就在這秋獵的日子上!
他雖不能參透天機,卻也不是毫無本事,夜觀天象推算出幾個天氣晴朗的日子,還是能做到的。
只是前兩日,文嶽霖竟然通過錦衣衛,傳達了讓他將日子定在八月十九的信息。
這可是洪熙帝精挑細選的第一批錦衣衛,懷虛道長一想到文嶽霖竟然能滲透進來,就覺得毛骨悚然。
自破軍轉世出了岔子以後,懷虛道長已經不敢完全信任文嶽霖了,生怕她在秋獵時做出什麼事,連累到他的小命。
錦衣衛把國師府守得蒼蠅都飛不進來,欽天監裏全是洪熙帝的人手。
爲了保持神祕,懷虛道長只培養了一個關門弟子縉雲道人,還被查出是三皇子的人,早早被拉去凌遲了。
如今他是真正的孤軍奮戰,進退兩難。
自從噩夢中醒來後,文嶽霖有很長一段時間都在恍惚中。
沒有再陷入褚承安的陷阱,救下了兄長,報復了涼薄無情的父親
她是吏部尚書的嫡女,哪怕再不受寵,被姨娘磋磨,在外也是高高在上的世家貴女。
而如今,她只是五品遊騎將軍的妹妹。
若不是有外祖家的照拂,文嶽霖甚至連上女學都不夠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