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因爲數量不多，穆正清只是在奏摺上報備了幾句。當時洪熙帝的主要精力都在改革均田制上，並未細問。
此時聽到穆歆提起，纔想起更早的時候，穆正清還說過丈量土地的新法。
只是一切都隨着穆正清被貶出京，暫時擱置了。
周侍郎聞言立即上前一步：“啓稟陛下，戶部前些日子收上的那批新麥種，正是由寧遠郡主提供的。”
他是最早接觸到新麥種的那批人，這些日子找了不少種了幾十年的老農詢問，早就翻來覆去制定了許多計劃。
只可惜穆尚書被貶爲穆刺史，他這個前任尚書的心腹下屬，在戶部要低調行事。
新任尚書呂樂章原任谷泰州刺史，是個雷厲風行、手腕強硬的能臣。不過剛到京城，尚未把戶部的流程走透，上次簽發的糧草調度，至今還在收尾階段。
新官上任，第一把火都沒燃起來，暫時顧及不到地方。
而且周侍郎也有點私心，新麥種若能成，那是利國利民的。萬一呂尚書是個不講究，自己豈不是白忙活一場。
而寧遠郡主是穆正清嫡女，等於是依舊爲老上司效勞。周侍郎權衡之下，覺得跟穆歆，要比跟着呂尚書靠譜。
他們老周家的列祖列宗，還等着自己光耀門楣呢。
“哦？郡主是從何處得來的？”洪熙帝審視着穆歆的神色，淡淡問道。
穆歆：“因臣女對《五曹算經》感興趣，祖父就用田莊上送來的賬冊做例子，這才發現去年有幾處麥地的畝產極高。”
最初想要推行新麥種時，穆歆就做了兩手準備，一是了善方丈在大佛寺的開光表演，那是在民間普及的最快方式。
而要應付洪熙帝和其他朝臣，則需要看得見的東西。
穆府這邊需要用到的賬冊，已經由穆老太爺發話收好，修改的內容，連吳氏都不知道。
反正穆氏家大業大，不會有人關心幾畝麥子的產量，任誰也查不出異常來。
“畝產能達到多少？”
“最高五石，平均可達到四石。”
洪熙帝聞言一怔，身體微微前傾，盯着穆歆的眼神變得銳利：“此話當真？”
“絕無半句虛言。”穆歆坦然應答。
呂尚書有些按捺不住，提問道：“郡主所言，只是幾畝田的特例。若是推行到其他地方，未必有這般產量吧？”
“南橘北枳，推行新麥種可不是小事。”工部薛尚書也提出了質疑。
還有御史下意識就諫言：“陛下三思，郡主關心民生乃大善，但好心也會做壞事。”
“微臣倒覺得可以一試，若小麥畝產能達到四石，天下將再無饑荒。”另一個御史見死對頭跳出來，條件反射就站到了對立面，還將事情拔高。
其他大臣對田產一事不瞭解，插不上話，卻覺得有些微妙。怎麼突然像回到了朝會上，他們不是在秋獵麼。
說好的不與女子談論政務，怎麼現在一個個說得比誰都歡。
洪熙帝：“寧遠郡主，你可有具體章程？”
“祖父在外遊歷多地，會根據各州縣的土壤氣候不同，因地制宜。”
“臣女可以保證，畝產在三年內，最低也能提升一石。”
穆歆現在掌握着遍佈大江南北的五豐糧鋪，對各地的小麥畝產瞭如指掌。她肯定，哪怕洪熙帝再不待見她，也會心動。
洪熙帝的確非常心動，哪怕畝產均值提升半石，戶部收上來的糧食都能多三成以上。
北蠻隨時都有可能發起戰役，洪熙帝爲此連均田制改革都延後了，就是擔心影響到糧食的收成。
行軍打仗，糧草不足是致命的弱點。
此時，洪熙帝換了一種角度，打量依舊不斂鋒芒的穆歆，覺得她又沒那麼可恨了。
不過就是性子桀驁些，有用比什麼都強。
“你有這份決心，朕可以答應。”洪熙帝斟酌後緩緩道，“郡主是從一品，朕會命戶部、工部派人配合，聽令於你。”
言下之意，就是穆歆可以憑郡主之尊，主導推行新麥種一事。但不會有實職，想要用曲線救國的方式進入朝廷，是絕不可能的。
穆歆在心裏翻了個白眼，不愧是你，多疑吝嗇的洪熙帝。
人文嶽霖跳支舞就能獲封縣主，到她這裏，主動幹活爲君分憂，還得被提防。
“臣女謝主隆恩，必定不會辜負陛下的信任。”
嫌棄歸嫌棄，只要目的達到就行。
洪熙帝心滿意足，終於捨得說兩句勉勵的話：“郡主心繫天下，實乃萬民之福。”
“周侍郎既然對新麥種頗爲了解，就由你來輔佐郡主。”
“微臣遵旨。”周侍郎喜不自勝，原以爲要默默耕耘幾年，等着穆刺史重回尚書之位再繼續。
沒想到虎父無犬女，這就給他安排上了。
“呂尚書，薛尚書，此事關乎天下百姓，你們二人也要盡力協助。”
洪熙帝不捨得給實職，倒是很捨得讓穆歆用自己的臣子。反正都要領俸祿，多幹點活也是應該的。
兩位尚書雖不願被小女子差遣，但洪熙帝金口玉言在上，又言及天下百姓，他們也只得叩謝領命。
一波三折的秋獵，就在出人意料的和諧氛圍中落下了帷幕。
洪熙帝擺駕回京，衆人規規矩矩地跟隨其後，彼此對視的眼神中都透着明晃晃的歸家心切。
九問圍場裏到處是錦衣衛和禁軍，每個人說話都要小心翼翼，早已迫不及待地想回到家中，關起門來討論一番。
短短三天，猶如看完了一出跌宕起伏的戲。
尤其是寧遠郡主，到最後還給他們來了一個驚喜。
在所有人都以爲穆歆想當女將軍時，她轉頭就去種地，白白浪費了向洪熙帝提要求的寶貴機會。
不少人扼腕嘆息，若換了自己，怎麼也得求洪熙帝許一個大好前程或是如意郎君。
偏偏得到的人，不知道珍惜。
褚承佑心情複雜地回到靖安郡王府，才得知大事不妙。
大理寺派人查封了攬月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