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會反射刀光,若是被那邊躲回山洞的倭寇發現,反而會打草驚蛇。
倭寇生性狡詐殘忍,又以掠奪搶劫爲生,戰鬥力極高。在過去大周水師未成規模時,一隊十幾人的倭寇就能掃蕩數個村莊甚至一個鎮,爲禍沿海多年。
此時的後山小道上,除了褚承瑜等人,還零星有七八人也在抄近道。
多虧後山小道林蔭密佈,那些倭寇又忙着隱藏自己,似乎還沒發現後山的人在逐漸變多。
目測那個樹洞距離龍泉寺的距離,倭寇隨時都有可能跑進寺院裏作亂。
褚承瑜無法確定倭寇總共有多少人,不能輕舉妄動。他這次來佛會只帶了十個侍衛,四個爬後山,四個爬前山,還兩個在看馬車。
要護住的,卻是成百上千的信徒,人手嚴重不足。
“擎蒼,去找衛淮左,讓他把衛大人找來。”
“擎宇,攔住路口別讓人再上來,不要聲張。”
“你們兩個,在這裏看住倭寇,有動靜不要動手,直接去龍泉寺找我。”
分配完任務,褚承瑜深吸一口氣,按住腰間的佩劍,大步朝着龍泉寺衝刺。
他要去找高明義,希望京兆府帶來的人馬不要讓他失望。順便告知穆欣,趕緊把裙子給換了。
雖然不想承認,褚承瑜深諳倭寇欺軟怕硬的習性,一個頂級高手的威懾力,抵得過一百個普通士兵。
穆歆抵達龍泉寺正殿時,了善方丈正在與龍泉寺住持品茶說禪。
龍泉寺別看在洪熙年間香火不旺,佔地卻很大,院中的幾棵古樸粗壯的菩提樹,不知長了多少年。
此時絕大部分信徒和香客都還在爬山,往來是有條不紊準備佛會的僧人,透着清淨莊嚴。
“了善方丈,澄空住持,打擾了。”穆歆踏進禪房,行了一禮。
了善方丈一看到穆歆,心裏就突突跳:“穆施主,來得正巧,不如先坐下飲一杯茶。”
澄空住持剛過四十,跟面相悲天憫人的了善方丈相比,爲人處世上明顯稚嫩不少。
面對大名鼎鼎的寧遠郡主,澄空住持的尊重就差寫在臉上,主動問道:“穆施主,可是有事相詢?”
穆歆接過茶潤潤喉,比起外面追得呼哧帶喘還落後一大截的龐飛羽,輕鬆得宛如只是從明心居走到酒仙樓。
“澄空師父,你可認識裴松青?”穆歆放下茶盞,給了善方丈遞了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澄空住持頷首:“裴小友與貧僧是忘年交,經常一起探討音律。”
“裴松青現在何處?”穆歆手指輕點桌案,腦海中勾勒着山腳到大雄寶殿的地形。
她留了霜影和盈缺護在姚知語身邊,穆祁麟的武藝足以自保。
南晝則混進了顧若蘭那一批貴女的丫鬟中,緊緊跟住顧若蘭的步調,以防萬一。
若裴松青只是私會顧若蘭談情說愛,穆歆也沒興趣搞破壞。
她只能幫顧若蘭一次,不可能時時看着飛蛾別撲向地獄之火。再說還有顧莫卿在,連親妹妹都管不住,也別當什麼顧氏宗主了。
當務之急,還是後山那羣僞裝不到位的倭寇。明明裝束和口音都入鄉隨俗,卻一直手持倭寇標誌性的野太刀。
像是殺人放火後,卻要在兇案現場留下身份驗證,詭異得很。
出於長久以來的危機意識,穆歆在佛會前一天踩了下點。然後就發現了這羣不知所謂的人,躲在一個莫名其妙的山洞,不知在謀劃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
這事要說也得怪了善方丈,被穆歆“請到”京城後,只測了幾次生辰命格,就發現這裏的皇親貴胄竟比坊州的世家大族更願意佈施。
澄空住持餘光看了一眼了善方丈,得到暗示後,據實已告:“裴施主昨日來與貧僧探討佛理,正在東院靜思廂房中。”
“昨日何時到的?”穆歆昨日是未時來的龍泉寺,從前殿到後院溜達了一圈。
“辰時。”
“可曾出過龍泉寺?”
了善方丈先一步答道:“未曾。”
以他應對穆歆的經驗,通過這一連串的問題,知道絕非好事。
穆歆對了善方丈手下的武僧水平還有點了解,以裴松青那個繡花枕頭的實力,不可能避開他們去跟後山那羣人交涉。
“時辰差不多了,我們去大雄寶殿吧。”穆歆又喝了一杯茶,反客爲主地站起身,招呼着兩位高僧。
與此同時,褚承瑜也在踏進了偏殿,嚴峻的冷臉中帶着一絲不甚明顯的雀躍。
即便有倭寇作亂,他仍舊是第一個到達龍泉寺。
別人不管,穆歆必須得言出必行。
褚承瑜亮出五皇子的身份,讓小沙彌帶着自己去正殿找澄空住持,路上時刻關注着往來的零星香客。
直到看到一抹嫣紅色身影,從一個彌勒佛般的大和尚身後閃了出來。
怎麼可能?
明明是說裙子太繁瑣不便於行,纔要走前山的官道,難道龍泉寺中還藏着密道不成?
穆歆看到褚承瑜時眼前一亮,上次沒認真打過,這爬山速度倒是出乎意料的快。
“五皇子殿下,等你很久了。”穆歆輕描淡寫地給了褚承瑜重重一擊。
褚承瑜臉色一黑,不想提山腳下的賭約:“寧遠郡主,還需稍等片刻,本皇子又要事找京兆府高少尹。”
“高少尹還在半山腰處理突發情況,大概需要一炷香的時間才能到。”
“你還真是自己爬上來的?”
“沿途所有人都看到我一路到山頂,”穆歆眉眼彎彎,“五皇子殿下的一位侍衛跟得很緊,估摸着就要到了。”
褚承瑜輕磨後槽牙:“你詐我?”
“殿下,是否遇到奇怪的人?”穆歆怕給褚承瑜氣出個好歹,主動透露己方掌握的信息。
“他們可能是故意想暴露身份。”
褚承瑜握緊劍柄,因爲寧國公的關係,他極度厭惡在沿海肆虐無忌的倭寇。他的幾個一等侍衛,也都去過東海戰場,對野太刀無比熟悉。
他是脾氣不太好,不是沒有腦子。
“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不到十二個時辰,需要殿下這般有經驗的人掌掌眼。”穆歆在需要的時候,向來不吝誇獎。
“畢竟我從未到過東海沿岸,不認得那些髒東西。”
褚承瑜在心中計算了下時間,暫且原諒穆歆沒有提前告知。
這還是他第一次獨自遇上成隊的倭寇,緊張了一路,連呼吸都是勉力平緩下來。
了善方丈眼神飄移幾瞬,擺手讓澄空住持先去準備佛會儀式,莊重地念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
“老衲不才,曾點化過一東瀛弟子。”
褚承瑜看向胖和尚,感受到他身上的佛光都要溢出來了:“這位想必就是了善大師,那位東瀛弟子可在寺中?”
“識海,你來說。”
一直安靜地跟隨着了善方丈的武僧上前一禮:“後山那些人,並非來自東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