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越好看的女人，越不簡單。
善雅公主除了太過相信美貌的力量之外，心眼還挺多。
穆歆又瞅了一眼洪熙帝，暗暗嫌棄，不管是大周還是樓蘭的皇室，都要拿捏着別人的七寸，纔敢放心。
這大概就是傳中的，皇室專屬疑心病。
“張太醫，下官送你一程。”不用洪熙帝開口，宴翎就主動爲君分憂。
宴翎直覺張太醫的孫子哪裏有問題，只是錦衣衛昨夜就查過，暫時找不到疑點。常年在生死之間遊走，宴翎很相信自己的直覺。
既然不能當場驗身，那就慢慢查，錦衣衛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穆歆在心裏呵呵冷笑，洪熙帝真是越來越怕死了，不僅離善雅公主遠遠的，身邊護衛都加了一倍。
林清焰已經快壓不住怒意，黑曜石般的眸子泛着冷芒：“難得見到指揮使如此熱心，竟也會尊老愛幼了。”
宴翎並不迴應，只面無表情地審視着一老一少，等待張太醫的答覆。
“多謝指揮使大人，我最好奇錦衣衛的馬車有什麼不一樣了。”
穆歆蹦跳着走在前面，多虧這些日子的淬鍊，她已經能得心應手地扮演無知無畏的小公子了。
張太醫緊張地乾咳了一聲，吞下一顆救心丸，訕笑着解釋：“秋日乾燥，要多潤潤喉纔是。”
“殿下，善雅公主的病還是靜養爲主，老夫回去再好好鑽研下醫術，方纔確保萬無一失。”
洪熙帝對張太醫知根知底，縱使有疑慮，也不會貿然發難：“去吧，不要辜負朕的信任。”
“是，微臣遵旨。”張太醫恭敬地應是，細緻地囑咐着毛太醫，“徒兒，你留下給公主殿下煎藥。定要小心謹慎，有事不得擅作主張，派人來太醫院。”
“是，徒兒一定會照看好公主殿下。”
洪熙帝又說了幾句話，自認已經充分表達了大周與樓蘭的重視，留下一堆伺候的宮人和名貴補品後，帶着安親王等人去了永壽宮。
曲召宮內很快就只剩下善雅公主和林清焰兩個主子，關絮和聞芝默契地領着其他宮人四散開做事。
善雅公主眼中盛滿淚水，不安地凝視着林清焰：“林世子，我剛纔是不是說錯話了？”
“殿下爲何要問張小公子天山雪蓮之事，”林清焰面露不虞，又不忍苛責，“事先說過，不可以透露真正爲你治病之人。”
“方纔殿下分明是起了疑心。”
“世子放心，張公子能治癒衰竭之症這件事，樓蘭上下一定守口如瓶。”善雅公主身體前傾，仰着臉看着幾步之遙的林清焰，小聲而快速地承諾。
“只是張公子在醫術上規矩很嚴，我才問了那個問題，以後不會再犯了。”
如果說林清焰是那種俊美到極致，一旦冷下臉就帶着凌然的攻擊性。
那麼善雅公主的美就如妖冶的月光，柔和得讓人想靠近，卻始終帶着距離，不留一絲痕跡。
此時強撐着病體，柔聲解釋着無心失言，如迷途的小鹿般楚楚可憐。
可惜穆歆不在場，林清焰的反應就敷衍了許多，直直地看着善雅公主：“善雅公主，我從昨日起，就有個疑問。”
“不知殿下是否願意，爲我解惑？”
“林世子是想問，我怎麼會知道張公子可以救我嗎？”善雅公主貝齒輕咬毫無血色的脣瓣，搖了搖頭。
林清焰眼尾狹長微翹，哪怕眼神並不和善，都難掩容光之盛：“人爲了活下來，會不計代價地做出很多不理智的事情。”
“殿下或許沒有惡意，卻可能給他人帶來滅頂之災。”
殿內的氣氛一時凝結，林清焰與善雅公主陷入了僵持中，誰都不願先開口。
關絮在旁偷偷看着，焦急地想開口替善雅公主解釋，卻被聞芝攔住，用嘴造型說道：公主自有辦法。
又過了半盞茶的時間，善雅公主眨了眨眼，將委屈的淚水逼了回去，倔強地表達自己的觀點：“衰竭之症在世間並不罕見，只是一直沒有人能治癒。”
“哪怕我多一個人學會治療的針法，一傳十十傳百，就能挽救更多人的性命，也拯救了千萬個家。”
“林世子，藥王谷懸壺濟世，難道也認可這種明哲保身的行爲？”
這一刻，善雅公主眼神裏綻放出耀眼的光芒，跳脫出她柔弱的身軀，聖潔而崇高，讓金碧輝煌的曲召宮都透出一絲神性。
林清焰無法直視，垂下眼簾提醒道：“殿下心繫蒼生，可曾想過，若是得罪了唯一能治好你的人，該如何收場？”
“林清焰，你身爲藥王的外孫，難道要眼睜睜看着病患在日漸衰弱中死去嗎？”善雅公主按壓着胸口，氣得狠了連聲音都開始哽咽。
“我寧願自己活不到春天，也想讓其他深受病痛折磨的人獲救。”
善雅公主第一次對林清焰發火，氣的喘息急促了許多：“林清焰！你以爲我只是爲了自己嗎？”
“若醫者都是如此自私，天下何人可醫？”
“你好好休息下吧！”林清焰只匆匆留下一句話，就離開了曲召宮。
“殿下，你這樣，世子會不會生氣啊？”關絮有些忐忑，“林世子出去的時候，臉色很不好。”
善雅公主巧笑倩兮，點了點關絮的額頭：“你呀，還要跟聞芝多學學。”
聞芝性情沉穩，被主子誇讚也不露分毫，取出瓷瓶倒出一枚藥丸：“殿下，還是先用藥吧。”
“不出七日，林世子與寧遠郡主必生嫌隙，你們且看着吧。”
被善雅公主狠狠拿捏的林清焰，一踏出皇城，就徹底冷下了臉。若不是昨晚與穆歆定好計劃，他早就不想在曲召宮浪費時間。
善雅公主說的悲天憫人，大義凜然，卻掩蓋不了本質是在慷他人之慨。
這世間有幾個人，會違背祖訓，將安身立命的本事無私奉獻給他人，還要冒着被上位者窺伺的風險。
鎮國公府中，就連擅長做點心的廚娘，都會警惕着其他人偷學。只要主子不是荒唐寡恩之人，也絕不會讓下人分享拿手本事。
更何況，穆歆已經是林清焰生平所見，最爲慷慨之人。
穆歆能教會別人的，從來不會藏私。
無論是當初在京郊馬場展示的救急手法，還是全新的田曹算法、精妙的殺陣乃至於畝產極高的新麥種，每一個能青史留名的機會，穆歆都放棄了。
如今善雅公主一邊想要穆歆爲她治病，一邊又想將普濟天下的功勞攬到自己身上，未免想得太美了。
與此同時，穆歆也得知了善雅公主找上自己的源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