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連這個日子是否正確,褚承澤都無法確定,因爲是錦衣衛告訴他的。
在慕容離突然出現時,褚承澤就知道計劃失敗了。
但他醒來後,也沒有太多驚慌失措的情緒,而是安靜地坐在書房內,一言不發。
既然沒有將他投入天牢,就說明事情還沒到最壞的情況。褚承佑和文嶽霖推算了無數的可能性,自然也包括失敗。
真要細究,也不算是完全的失敗。
從洪熙帝下旨冊封褚承啓爲明誠郡王時,褚承佑就確定涅槃水生效了。但凡洪熙帝還殘存理智,都不可能用廢太子做局。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涅槃水已經毀了洪熙帝。
太后,洪熙帝,顧貴妃,褚承佑最想報復的對象只剩這麼多,沒一個會有好下場,他又怎麼能算是輸了。
更何況,還有懷虛道長這一道最後的屏障。
那個被懷虛道長視若親子的姜凌霄,就是文嶽霖從慈幼局精心挑選出來的。
姜凌霄並不知道自己的任務,只是按照文嶽霖的吩咐,好好孝順師父,才能成爲懷虛道長的軟肋。
一個無父無母無妻無子的江湖神棍,是無法真正控制的。
褚承佑本以爲文嶽霖早就放棄了懷虛道長,在聽到最後的計劃時,才知道他的霖兒,遠比崇靈公主更懂人心。
這一局,最關鍵的一步是太后。褚承佑自生母賢妃去世後,就再沒得到過這位祖母的好臉色,一年到頭也見不上兩面。
卻沒想到,她對洪熙帝毫無舔犢之情,甚至遠不如懷虛道長對小徒弟的愛護。
就算洪熙帝懷疑上他們又如何,到了現在這個地步,洪熙帝的懷疑,連他本人都不敢相信。
何況褚承安已廢,褚承瑜遠赴江南道,太子殿下如日中天,洪熙帝還有哪個兒子比他更適合當褚承澤的靶子?
褚承佑又等了約莫半個時辰,終於有錦衣衛的人來了。
“卑職盛和,叩見六皇子殿下。”盛千戶恭敬地行禮,宛如外面將六皇子府翻了個底朝天的人,都不是他的手下。
“盛千戶,本王需要一個解釋。”褚承佑以前從不會表露出高人一等的姿態,因爲他需要隱藏自己。
直到圖窮匕見的現在,才覺得沒必要再隱藏了。
盛千戶對部下使了個眼神,開始問訊:“敢問殿下,可曾派人去過晚楓閣?”
“不曾。”
“董溪爲何連續三日到王府後巷?”
“不知。”
“車前國公主曾向王府送禮,是何物?”
“毫無印象。”
褚承佑語氣平淡,應答如流,沒有絲毫停頓,臉上毫無心虛彷徨之色。
“多謝殿下解惑。”盛千戶又問了數個問題後,禮數週全地將記錄的冊子遞給褚承佑過目。
無論如何,洪熙帝尚未下令,褚承佑仍舊是大周的六皇子。
褚承佑坦然地檢查了一遍:“有勞盛千戶。”
“卑職不敢當,”盛千戶起身告辭,“陛下有令,京中動亂,還需殿下在府中靜候幾日。”
“卑職還需回宮覆命,先行告辭。”
褚承佑頷首,依舊不見喜怒,淡淡道:“勞煩盛千戶,替本王帶一句話。”
盛千戶等在太極殿外覆命時,張太醫已經等候了一個多時辰。
因爲洪熙帝許久不曾派人召喚,湯藥都涼了,毛太醫搬來一個小爐子,每隔一刻鐘,就熱一下湯藥。
嚴格來說,藥要按時喫,也不能反覆加熱,會影響藥效。
但師父都說了影響不大,做徒弟的也只能照辦。毛太醫自覺醫術已經入門,要學的就是如何在深宮六院中生存下來。
殿內,第一次不親自出席的洪熙帝,正在努力分散着自己的注意力。
如果只有顧貴妃和褚承安動手,洪熙帝會將二人公開處以極刑,以儆效尤。
但此事最棘手的是,連太后都動手了。
洪熙帝志在名流千古,不得不考慮若是外人得知此事會如何猜測,史書上又會如何記載這一場宮變,評判他這個皇帝。
世人總是堅信虎毒不食子,若是聽說一個人被親生母親厭棄,第一反應絕對是罪有應得,十惡不赦。
大周以孝治天下,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是根基。
洪熙帝就算心裏再恨,也絕不能讓天下人質疑他對太后的孝心,顛覆母子情深的印象。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這是至高無上的皇權。
但君王之上,還有倫理道德,百善孝爲先。
“毒婦!”
“喪盡天良,寡廉鮮恥,萬死難辭其咎!”
洪熙帝在心裏勸說了自己一萬回,仍舊咽不下這口惡氣。
自登基以來,他自認從無對不起太后的地方,哪怕自己的母親愚蠢、刻薄、虛榮、不知天高地厚。
洪熙帝與太后之間的母子感情說不上多,也從未有過嫌隙。哪怕當初太后處死了施嫣兒,洪熙帝也表示理解。
所以洪熙帝纔會在受毒性影響,懷疑所有人的時候,只對永壽宮不設防。萬萬沒想到,而讓陷入瞭如今的境地。
如今回想起來,太后處死施嫣兒,與其說是替兒子掃清障礙,不如爲了鞏固自己的地位。
“給朕永壽宮設靈堂,讓她好好給施嫣兒懺悔!”
洪熙帝在殿內來回踱步,將殺意慢慢往下壓,還不到時候。這些人不能死,也不能輕易地活着。
在穆歆的醫囑下,洪熙帝不能上朝,不能操勞,只能什麼都不做地養病。
這樣的極端環境下,洪熙帝飽受毒性折磨,對太后等人的恨意與日俱增,將所有精力都用來折磨階下囚。
“陛下,該服藥了。”
張太醫終於等到盛千戶也領命離開後,端着溫了七八次的湯藥走進來。
洪熙帝接過後沉默地喝完,再次詢問:“張愛卿,解藥的進展如何了?”
“陛下恕罪,微臣醫術不精,已經竭盡全力在研製中,可惜還沒有找出頭緒。”張太醫對答如流,愁苦的臉上掛着大大的黑眼圈,彰顯誠意。
“你不行,穆歆呢?”洪熙帝突然問道,“爲何不來太極殿替朕診脈?”
張太醫熟練地跪下:“陛下恕罪,微臣不知。”
宴翎眸中閃過異色,沉聲道:“陛下,寧遠郡主已前往蘇州。”
這個問題,洪熙帝問過十七次了。
最可怕的後遺症,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