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山頂上積攢了一冬的的冰碴和雪塊,得了機會傾盆而下。小小的洞口,也受雪崩的衝擊,涌進了不少東西。

    姚七七暗道一聲倒黴,她沒有猶豫,將琥川王護在了身下。

    也許是出於善心,也許是想報答恩情,姚七七很怕他出事。

    雖然一開始選擇依附他實屬無奈之舉,與他親近也只是爲了利用,可今天他在戰場上拼死保護了自己,在危險關頭也將她牢牢護住。

    相比於顧青山浮在表面的深情,她從姜曦元身上得到了從未擁有過的安全感。

    當姚七七在馬上認出他的那一刻起,她就決定這一世要相信這個男人。不管他到底是不是真心幫她,至少他在意自己的生死。如此,便足夠。

    洞口逐漸安靜,姚七七纔敢從雪堆裏爬出來。回頭扒了扒,發現堵得極嚴,憑她一己之力很難逃脫。更何況她還得拖着一個姜曦元。

    回營地搬救兵?那更不現實。

    她並不知道現在外面的情況,若遇兵馬,或者再遇雪崩,那將又是新的困境。

    山洞溫度並沒有很低,頂部有一個小的開口,反射了些光亮來。

    “嗯”

    身旁的姜曦元發出了一聲悶哼。

    姚七七纔想起來還有一個病號要照顧,把他拖到了山洞較深處,這裏有些枯萎的植被,稍作整理,便是一張簡易的草蓆。

    她覺得,躺在上面不會很舒服,但至少比躺在冰涼的地面強。

    隨手抓了一把雪解渴,想到姜曦元殺敵辛苦,定也是口乾舌燥,便用口化了些雪水滴在了他脣邊。

    情況特殊,她並不覺得僭越。

    行動間,姜曦元的雙脣動了動,緊蹙的濃眉也舒展開來。

    姚七七將他扶正,藉着洞口的光亮,她卸掉了姜曦元的盔甲。玄色的外衣上是半乾不幹的血漬。一瞬間,血味充斥她的鼻腔。

    觸感很黏,她並不嫌棄,小心地揭開粘在傷口上的衣物,她已經極盡輕柔,身下的人還是發出了一聲悶哼。

    映入眼簾的,是姜曦元身上很多觸目驚心的傷痕。

    胸口有一處新傷,應該是暗鏢所致,很深,且傷口附近透着淡淡的黑紫色,是中毒的跡象。

    同樣的新傷還有側腰處,血肉模糊,更爲嚴重,即便是血凝結了痂,也能肉眼可見一個血洞。

    更不用說其他地方密密麻麻的紅色痕跡。

    姚七七咬着牙檢查完。

    人人只能看到姜曦元年紀輕輕得到了皇族認可,是這朱雀國唯一的外姓王。但沒人知道他爲了這個國家承擔了多少。

    眼前的榮耀是他用血肉換來的,他纔是朱雀國的保護神。

    在洞外,姚七七揚了些藥粉,眼下只剩下小半瓶金瘡藥。她只能先將最嚴重的腰傷處理得當。又取來了乾淨的雪水,將他傷口附近的污濁洗去。

    手頭並無潔布,思來想去,只有她的裏衣還算乾淨。

    她顧不得羞恥,果斷扯來包紮。一番操作後,終於能給他穿上衣服。

    許是因爲中毒,姜曦元的身體,滾燙的不像樣。

    他喃喃說冷,額頭也泛上了青紫色。

    姚七七猶豫了一下,她倒是有法子爲他解毒

    只是

    像是做了什麼艱難的決定,姚七七割開了手腕,遞到了他的嘴邊。

    她們姚家,祖上並非凡人。她的血液中,流淌着靈族的血液。這個祕密,聽起來離譜,但千真萬確,只是從沒有任何人去證實。

    鮮血灌進姜曦元的脣中,他本就乾渴,現下得了鮮甜便本能吮吸。

    姚七七出了些冷汗,手腕處有些疼痛,但若有用,她願意忍受。

    許久之後,姚七七注意到,他頭上的一根飄渺的紅線閃了閃。

    哼,得意地抽回了小手,幸好遇見的是她,姜曦元的命可真硬。

    剛想起身,她的衣角卻被牢牢拉住。昏迷中的人沒了往日的距離感,微微含住下脣,發出了一聲帶着哭腔的夢囈:“娘,別走,別丟下我”

    她知琥川王身世悽慘,一小便失去雙親。表面清峻威風的王爺,內心也渴望親情。

    許是上一世的遭遇讓她很容易共情,姚七七悄悄地紅了眼眶,伸手攬住了他。

    懷中的人似得了安慰,輕輕地蹭了蹭她的身體,一隻大手將她的衣角攥得更緊。

    姚七七輕輕地拍着他的背,哄道:“娘不走,娘一直陪着你。”

    忽然,眼前的場景開始模糊,她忙了許久,身體早覺乏困,終於還是挺不住,昏睡了過去。

    她做了很長的夢,夢中她走過了很圓滿的人生,父母安康,家庭幸福,尤其是得一兒子,不僅生得粉雕玉琢,還對她極度依賴。

    夢中她爲兒子取名元元,元元的臉圓圓的,像一顆可愛的小蘋果。

    姚七七笑得燦爛。

    迷迷糊糊,她好像聽見自己說:“元元你放心,娘絕對保護好你!”

    一行液體順着她的下巴流了出來,她睜開眼,發現還在這個冰冷的洞穴。

    她只記得她抱着王爺的頭安撫,竟把自己哄睡了嗎?

    動了動小頭,她發現自己正以一個詭異的姿勢將琥川王攔腰抱住,頭枕在他受傷的胸口。

    玄色的外衣溼了一片,不難看出是她的口水所致。

    更過分的是,她剛親耳聽到,自己好像佔了琥川王的便宜,不僅叫了什麼元元,還自稱爲娘

    “你抱夠了嗎?”熟悉的聲音突然響起,驚了她一身冷汗。

    姚七七雷劈一般直起身來,她睡得極其不老實,把琥川王擠到了邊緣。

    不好意思地挪了挪,姚七七一臉訕笑:“王爺醒了,可還覺得難受?”

    自然難受。

    他一醒來胸口就隱隱作痛,姚七七的四肢都纏在他身上,本以爲只是充當一個枕頭。誰知她吃了熊心豹子膽。竟還口出狂言

    但看着她並不文雅的睡相,他莫名舒心。

    這具小身體暖暖的,倒不忍心叫她離開。

    “內袍的口袋裏有火摺子。”他沉聲道:“那盔甲沾了些火藥,應該能燃很久。”

    姚七七得了命令,一雙小手立刻開始行動。

    只是,洞裏太黑,方纔爲他穿衣也沒特意整理。

    她在他腹部一頓亂摸,好像碰到了什麼不該碰的。

    姜曦元的臉肉眼可見得黑了。

    這邊,姚七七終於摸到了火摺子,她把盔甲移到一邊,笨手笨腳地點着了火,昏暗的山洞,終於溫暖了些。

    “王爺!燃起來啦!”

    姚七七烤着火,回眸雀躍道。

    她的笑臉映着火光,姜曦元看得出神。她的目光和火光,一時分不清哪一個更耀眼。

    娶妃那夜,她爲求庇護赤身勾引,讓他誤以爲她精於算計,舉止輕浮。

    可如今,他總覺得自己錯了,無論是清荷居她受盡委屈卻處事不驚,還是戰場上看見她遭遇險境不怨一句,亦或者是醒來時發現她將自己照顧得這般得力。

    都讓他感覺到,這具小身體裏,蘊藏了很大的能量。

    她骨子裏藏着的,是堅韌,是傲氣,精神上又是那麼的清澈、純真。即使是被困山洞,只一把火便如此快樂。世間的一切美好都能重燃起她對生活的希望。

    嘴角勾起一個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微笑,他偏頭示意道:“過來。”

    姚七七乖巧湊近。

    外面狂風亂作,似又下起了大雪。今夜,怕是回不去了。姚七七記得自己囑咐了茶花如何脫險,現下,不知道她怎麼樣了。

    還有大哥,他是護城軍副將,定是要衝鋒在前,她自打來這個地方就沒有見到大哥,不知道他是否安好。

    見她一隻手托腮,思緒遊離,姜曦元覺得可愛極了,一根乾草卡在她的耳邊,姜曦元擡起他唯一能舒展開的右手,想爲她摘去。

    姚七七回了神,眼見着一隻大手越來越近。

    “嗯”她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脖子。但又轉而英雄就義一般地把脖子放進了他的虎口,臉上寫滿了順從。

    姜曦元總是一言不合地掐她脖子。雖然不知道現在是哪裏惹他不高興了,但是掐便掐吧,反正掐不死。

    姜曦元被逗笑了:“我就這麼惡毒嗎?爲何如此怕我?”

    這話聽得姚七七滿臉疑惑,不掐她的脖子,難道是想與她親熱?好吧,也不是不行。

    她抓着對方的手,挺起胸脯,放了上去。

    姜曦元:“”

    他抽開了手,緩緩向上移去,在姚七七發間捉到了那根雜草。

    捻着這根草在她面前揚了揚,像在證明他並沒有姚七七腦中想的那般齷|齪。

    姚七七得到了暗示,一張臉羞成了柿子。

    又覺得誤會了他很是愧疚,看着對方懸在半空中的大手,把小臉湊了上去,帶着些補償之意,讓他摩挲。

    姜曦元覺得她此刻像一隻撒嬌的漂亮貓咪,掌下是細膩光滑的肌膚,手感極佳,美好的一塌糊塗。

    姚七七並不知道自己有多美好,她只擔心會不會是自己的錯覺,因爲姜曦元的心情好像因爲她好了很多。

    琥川王的心思真是難猜,還是睡着的時候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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