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曦元內力深厚,僅憑劍鞘操作一二,一個見方的土坑便挖了出來。

    他拍拍塵土,對他現在身子的狀況來說,搬搬抗抗無疑是勉強,但是姚七七的思緒飄在這邊,一雙大眼睛不時往他這邊瞟,似在監工。

    一想起這段時間常被姚七七誤會,好像他做什麼都是帶着惡意,現下竟有賣力想讓她滿意的衝動。

    大掌伸向母虎的軀體,卻聽見姚七七輕輕地喊了一聲。

    “王爺,最後讓他們道個別吧。”

    姚七七抱着小虎,沉聲道。

    姜曦元有那麼一秒鐘的遲疑。

    他從來不在意這些儀式,既然已經絕了氣了,便沒那麼多羈絆要走。

    多愁善感,讓他心煩。

    “生死有命,告別不過徒增傷感,”

    況且,那只是一頭獸,通人性或許是有的,但絕對不會擁有人類的感情。

    他皺了皺眉,可手上的動作還是停了下來。

    一張小臉湊近,姚七七目光堅定:“王爺,七七私下並不覺得徒增傷感。若是生死有命,他們悄悄地走,子孫後代爲其建廟、祈福,王爺覺得亡魂真的會得到安息嗎?”

    “紀念是安慰世上之人。失去至親之苦,不是看見,而是沒有機會道別。”

    “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一個會先來。王爺,人活一世,七七覺得要珍惜機會。即使明知道要失去,也要好好道別。”

    死過一次的人,她上一世最痛的,便是沒有機會和至親道別。

    姜曦元壓了壓睫毛,姚七七的話說得他雲裏霧,但不無價值。

    他這輩子把生死看得很淡。

    十歲那年父母崩逝,一切都如過眼雲煙,現在他只在乎價值,比如如何死得重如泰山。

    因爲很多東西未曾擁有,所以更不會在意那些所謂的儀式感。

    這些話,無疑觸及了他心中的遺憾。

    姚七七眼中洶涌,像是年邁之人回憶半生。

    她似乎把生命看得很重,可明明她才十六歲,在他記憶中,她甚至沒有離開過家。

    “來。”姜曦元妥協。

    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鑽進了母親的脖頸,那屍體已經涼了,小虎還是貪戀僅存的一點餘溫。

    嗚嗚咽咽,如泣如訴,小虎很乖地回到了姚七七身邊。

    “乖,我會像你娘一樣疼你的。”

    篝火生得很旺,姜曦元把一塊生肉扔在了小虎面前,小虎左跳右跳,好不活潑。

    到底是動物,不過也好,沒有七情六慾,纔是最輕鬆。

    “王府,正缺點吵鬧。”

    這個小東西活潑,姜曦元也歡喜得很。

    姚七七順着話茬接道:“兒子和王爺有緣分,王爺趁巧,取個名字吧。”

    姜曦元慨嘆她的變臉之快。

    這女人到底是有多少母性,這麼愛自稱娘。

    “它圓滾滾的,不如就叫元寶!”

    姚七七自說自話:“不行,犯了王爺的名諱。”

    “叫雪球吧。”

    姚七七眼前一亮,抱着小虎搖了又搖:“雪球好啊!雪球也是圓圓的!”

    圓圓的

    元元的

    姜曦元第一次覺得諧音這麼邪門。

    -

    最後一點燃料用盡,驟然降溫的山洞似乎在催人動身。

    姚七七確認了風暴已停,回過頭來示意。

    “王爺,外面靜了,您給我個信物,七七回去叫人來接您吧。”

    倒不是逞能,現下他的身子並沒有大好,若在路上遭遇什麼不測,勝算很小。

    她一個人悄悄溜回去,並不引人注目。

    姜曦元沉默良久,淡淡道:“不必。”

    他還沒有弱到要等一個女人去搭救,但現下他更在意的是:絕不要在姚七七面前示弱。

    靈體驟然發力,姜曦元涌上雄厚的真氣。

    破!

    洞口被一掌擊出一個可以行動的空間,光亮照滿了山洞。

    姚七七投來了崇拜的目光,她知道姜曦元天賦異稟,但每每看見還是會驚歎於他的神奇。

    小心翼翼地爬出山洞,冰碴雪塊硌在腳下,很是難爬。

    她一個不注意,栽向前去。

    栽進了一個結實的胸膛。

    小臉不好意思地訕笑:“謝謝王爺。”

    姜曦元白了她一眼。

    平時看着靈巧,卻如此笨手笨腳。

    就這樣還想回營替他求救。

    不行,回頭就教她學武。

    他琥川王的側妃,不可以這麼弱。

    一眼望去,是一望無際的白色。

    一場暴風雪,似掩蓋了所有,這山頭向來荒蕪,樹木被壓倒了一片,僅剩的青松還能看到些許生機。

    這條路他走過無數次,現下也不免迷失了方向,只能先向着下坡前行。

    再看另一邊,倒是無憂無慮。

    冰天雪地,是雪球的主場,它的四肢粗壯,皮毛厚實,哪裏有雪鑽哪裏。不一會又衝到姚七七腳邊打滾,好不活潑。

    姚七七寵溺地看着它。

    自家萌寵漂亮有勁,長大一定能和他娘一樣的威風。

    順着雪路向下,姚七七突然聽見了清脆的鳥聲。

    這裏雖然荒涼,但是多生天然洞穴,有鳥存在並不足爲奇。

    姜曦元忽然變了神色,美眸眨了眨。

    從不知道什麼地方掏出了一個信號槍,引爆。

    紅色的飛煙伴隨尖銳的爆炸聲直衝天際。

    姚七七才意識到,營地中魚龍混雜,這鳥聲確實與平時聽見的不同,應該是琥川王軍中的暗號。

    “啊!是王爺!!”

    稍等片刻,果然有一隊人馬出現在他們眼前。

    其中最爲激動的,莫過於姜曦元的隨侍,胡椒。

    不同於姜曦元的惜字如金,胡椒風格迥異。一路風風火火,未見其人先聞其聲,一雙眼望穿秋水,似要將王爺透成碎片。

    他的馬術很好,又最心切,很快脫離了衆人,奔到了姜曦元面前:“王爺可有傷到筋骨?玄武國那些逆賊,下手如此狠毒,王爺受苦了,屬下回去定設計一套新的刑罰,下次疼死他丫的!”

    姜曦元面若春風,似乎很享受這一遭:“無事。”

    姚七七覺得他此刻藏不住欣喜,那張俊臉不禁透漏出幾分寵溺來,不知道的還以爲胡椒纔是他的王妃。

    人羣中還有兩雙紅彤彤的眼聚集在她的身上。姚七七很快認出,來接應的人中還有她大哥和茶花。

    她大哥姚義之自小習武,是姜曦元手底下的一員副將。

    他立志保家衛國,不久前被提拔爲千夫將軍。可因爲父親的事情,晉升一事暫且擱置,遙遙無期。

    不過二十出頭,他的五官與姚七七六分相似,只是多了些風吹日曬,更顯棱角。

    姚七七見牽掛的人平安,這兩天來心中不時緊繃的弦終於鬆開。

    茶花是聰明的,知道聽她的話行事。

    經歷了家人弄巧成拙,將她託付於顧青山。姚七七決定找個時間提點茶花,她不忍姐妹跟着她受苦,只是她身邊的確缺一個幫手。

    況且,今時不同往日,琥川王是個靠得住的,有了這層庇護,便沒那麼多的顧慮。

    “屬下來遲,王爺恕罪!”姚義之緊隨其後,他心中牽掛姚七七的感情更甚,只是軍中的規距,見到王爺不能不跪。

    不光是他,其餘一行副將,都帶着些許惶恐。

    敵軍偷襲,他們掉以輕心導致抗擊不利,弄丟了王爺,還讓後來的護林軍搶了風頭。

    如今的臨安侯,護駕有功,剿滅了敵軍多名隱衛,還順藤摸瓜查出了玄軍中餘孽。

    此番偷襲,僅丟失了礦圖,但礦圖本就是琥川軍把守,與將將趕到毫不知情的臨安侯似乎沒什麼關係。

    功勞,全讓他們護林軍搶了。

    現下護城軍頻遭指責,這一趟能否來得值當,全看琥川王一人。

    至於礦圖

    他們心中盼得殷切,可沒人敢開口。

    “王爺追擊可奪回礦圖?”

    最終還是一個年邁的老將試探道。

    姜曦元扯了扯嘴角:“礦圖已奪回,諸位可放心。”

    “王爺驍勇,臣等恭賀王爺平安。”

    衆將語氣不免洪亮,再看他們的眼中,盡是崇敬之意。

    只要礦圖奪回,護城軍就不是瀆職,琥川王無疑拉回了整個護城軍的面子。

    “王爺恕罪,屬下等失策,讓護林軍搶了頭功。”

    崇敬之後,也要爲自己的失誤買單,老將話鋒一轉,衆將一時羞愧,都低下了頭。

    姜曦元目光深沉:“卿等追隨與我,多次以身試險,從無怨言,軍中無王,諸位都是姜某的生死至交!”

    “他護林軍有千般萬般的功勞,都不及我軍衆志成城!”

    “王爺寬宏!!”

    衆將不住叩拜,眼中似閃過晶瑩,正是有這樣的琥川王,朱雀國才得以十年強盛。

    一輛馬車停於面前,姜曦元揮揮衣袖,輕盈一躍。

    回到他的主場,他又變回了高貴如謫仙的琥川王,一張臉看不出表情,但眼中盡是玩味。

    忽而回頭張望,在美眸鎖定了那抹豔麗後,暈染上幾分笑意:“七七,上來。”

    大掌向她伸出,姚七七詫異卻也並不扭捏,欣喜地扶上。

    忽而目光一閃:“王爺,茶花是七七的人,可否一同?”

    “隨你。”

    嘶

    衆人一時失語。

    琥川王不喜外人,允側妃同車還算合理。

    何時容過婢子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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