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雲彩遮住皎潔的月影,姚七七覺得臉上一涼,伸手探去,是難得的夜雪,她薄脣微張,想去迎院門佇立的人過來,卻在回眸之際,落進了一個熟悉的懷裏。

    姜曦元一隻手攬住她,另一隻手擋在她的額前,他的氣息鑽在姚七七鼻腔裏,是隻來自於他的香氣,不帶有一絲旁的雜質,他脣齒間柔軟的像棉團:“怎麼沒穿外袍,擔心着涼。”

    這個場景,曾無數次出現在姚七七的夢裏。很多年前,她的父親也是這樣攬着母親,用最柔的聲音表達彼此的情意。

    在那些被時間抹勻的記憶中,唯獨父母的情深能支撐她在欺騙與背叛中走下去。

    幾縷碎髮垂落,隨着淡淡微風肆意撩撥他的皮膚。

    懷中的嬌人,錯愕地看着他,又紅着臉整理起了髮絲,他在她擡手前將她抱起,月影和兩人的背影,不知哪一個更皎潔。

    進了屋,姚七七終於明白了他做了些什麼,一早他便說將重樺軒的牀換到這來,本以爲是句玩笑話,沒想到,他竟真的這麼做了。

    除了這張巨大的牀,還帶來了許多旁的,案几、香爐、連靧面用的潔布和臉盆都規規整整地擺在了她的旁邊,奇怪的是,原本被她的東西堆得滿滿當當的小屋,有了這些之後,卻亂中有序,還顯得華貴了不少。

    “王爺這是真要在我這兒長住?”姚七七問道,全然忘了自己還在對方懷裏,忽然一個下挪,她被穩穩地放在牀上,他半個身子近在咫尺,空氣中不免生出幾分曖昧來。

    “王爺,你”姚七七見他不答話,小臉一擡,額角撞在了他的脣上,對方順勢輕啄了一口她的眼睛。

    從頭到腳,姚七七隻覺得滾燙。

    “王妃不是說,喜歡見本王嗎?”姜曦元鬆開了臂膀,語氣帶着玩味,道:“我們同住,王妃就不用睹物思人了。”

    “撲哧”

    窗外,偷聽了全程的茶花、胡椒二人發出了兩聲嗤笑。

    當屬胡椒最覺滑稽,王爺急匆匆從清荷居脫身的樣子可不像是顧及側妃的思念,方纔他還嫌搬牀的侍從太磨蹭,親自動了手。分明是王爺思念更甚,只不過嘴硬,倒也的確是王爺的強項。

    茶花卻想起了前些日子在小姐枕下發現的那隻裏衣來,領口處繡着“元”字,本想着自家小姐的一片心意王爺並不知曉,現下看來,竟是頂好的走向。

    兩人各自懷着心事,忽然,頭頂狠狠地落下一把摺扇。

    “滾回去!”屋裏的姜曦元喊道。

    兩個身影相互瞧了一眼,鬼鬼祟祟地消失在了窗口。

    “越發沒有分寸了。”不知道是在和誰說,姜曦元隨手關了窗,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灌進了喉中,每每和姚七七呆在一起,他都覺得很渴。

    “還未給王爺陪罪呢,今日之事,是七七沒有照看好。”姚七七看着他的背影,語氣中竟帶着一絲卑微。

    前世,她在臨安侯府,每每犯錯,顧青山雖然不曾打罵,但都不免透露些責怪之意。王爺讓他恭迎貴客,惹了殷莫婉雖不是她的錯處,可兩方都不高興是真的,免不了一個招待不周的罪名。

    “你做的很好。”眼見着王爺喝掉了最後一口茶水,他將茶杯擱在桌上,柔聲安慰她:“你頭一回替我分擔,李嬤嬤也說你招待得不錯。”

    姚七七鬆了口氣:“那王爺今晚不陪在莫婉姑娘那了嗎?”

    她受了驚嚇,以她的榮寵,好像本就該躲在王爺懷裏,安睡一夜。

    “嗯?”他轉過身來,臉上漫上了些嫌惡:“她雖是我的義妹,也終歸該掌握些分寸。”

    “嗯,對,王爺的正妃,是該乾乾淨淨。”姚七七點頭稱是。一張薄脣隨着點頭的頻率一點一點抿起,認真地像是在思考人生難題。

    “什麼胡話,你說誰是正妃?”不輕不重地敲了她的腦殼,姜曦元越發不懂她的話了。

    “嗐,王爺不是喜歡莫婉姑娘嘛,”姚七七眯着眼,臉上寫滿了“怎麼還藏着掖着呢?”這幾個字。

    雖然上午還在因爲這事暗自神傷,但是現在她想明白了,男人都是大豬蹄子,他愛喜歡誰就喜歡誰,只要別妨礙她報仇,娶頭豬當正妃都成。

    還想說些什麼,可是對方的臉色在她面前,一點一點地暗了下去。

    “本王何時說過,喜歡她?”他帶着些怒氣,對着姚七七的眼睛,幾乎是一字一頓道。

    “那王爺還能喜歡誰呀。”她越說下去,聲音越是微弱,因爲王爺周身又圍繞起了那股子生人勿近的氣場,壓得姚七七喘不過氣來。

    “姚七七。”大掌捏住她的下巴,對上了他的眼睛:“我喜歡誰,你當真不清楚嗎?”在察覺到對方眼裏的莫名其妙後,姜曦元長嘆了口氣。

    姚七七也意識到了,王爺好像很失落。

    同時她也意識到了,那股子失落,好像是與她有關。

    他的身子有些落寞,半垂的眼眸沒有了往日的飛揚,撤去了那些壓迫,姚七七纔敢笑着貼了上去,甜甜道:“嗐,王爺喜歡誰七七不知道,但是七七最喜歡王爺啦!”

    說完,不知道那裏來的膽子,“吧唧”一口親在了姜曦元的臉上。

    這句話說得太過於真誠,連姚七七自己都有些出神,似乎不是她假意安撫,而是發自內心的,喜歡。

    一張黑臉,肉眼可見的恢復了笑意,黑臉本人還在強壓着心中的喜悅。

    “上來吧。”

    姜曦元在牀的一邊坐定,拍了拍身邊的空位,對姚七七說道。

    他的話,從不是發號施令,但卻有一種奇怪的吸引力,甚至帶着一絲蠱惑,讓人聽了便無法拒絕。

    姚七七脫了鞋襪,捱到了他的身邊。她的身子軟乎乎的,貼得他有些不自在,而他,竟然很享受這種不自在。

    “咳,把衣服脫了吧。”姜曦元定了定神,看向了她的外袍。

    上次修煉,燒壞了好端端的兩件衣服,他琥川王府雖然家財萬貫,這般浪費也終究並不是什麼美德。

    再一轉身,發現姚七七紅着臉在解那件單薄的裏衣

    “這件不用。”屋裏雖然有他帶來的火晶石暖爐,可到底還是隆冬,她那麼嬌弱,若是修煉時着涼,體內的毒素擴散,便麻煩了。

    姚七七眼中閃過半晌的詫異,這件不用脫,那她好像明白了,又想去解那件單薄的長褲。心說王爺果然豪邁,能直接進入正題。

    另一邊,姜曦元心中還在盤算着,如何修煉能徹底轉移她體內的毒素,眼前的小人竟扭扭捏捏地不知道在幹什麼蠢事。

    他在姚七七行動之前攔住了她,那條褲帶被解了一半,垂到了他的手臂,他的眉皺作一團:“這件也不用。”

    “這次修煉需要運功的地方不多,不會燒壞你的衣服。姚七七,王府是有多虧待你,兩件衣服都要視若珍寶?”

    聞言,姚七七差點一口血噴出五米,修煉?兩隻耳朵燙成了豬肝色,姚七七紅着臉點頭:“對對,就是怕衣服燒壞嘛,哈哈~”

    姜曦元頓了頓,見她的神情,便明白了一大半,他雙眼漫上些玩味:“原來,王妃是這樣以爲。”

    他的俊臉,慢慢湊近。

    這個吻,綿長細膩,並不是姜曦元第一次吻她,可當他的氣息靠過來,姚七七還是會覺得奇妙又深陷其中。

    他那麼溫柔,對她視若珍寶,帶着溫度的大掌穿過她的髮絲,撫摸她的耳後。

    直到她意識到一絲難堪,得了喘息的空隙,她喊:“別!”

    眼前的人徒然一頓,雙脣帶着他的氣息從姚七七身邊抽離,他的臉上並沒有什麼慾念被打斷的懊惱,雙眸仍然含笑,柔聲道:“好。”

    只要她不願意,他不會動她分毫。

    因爲那奇特的毒素,他手臂上的潰爛已經蔓延到肩膀,他有靈體傍身,恢復得比常人快了多倍,可架不住這傷口狡猾,在他經絡反反覆覆,手臂上的剛好,小腿上又開始潰爛。

    姚七七體內其實還殘留着些毒素,若是不盡快除去,她也有可能開始爛膚,毒素攻了心,更有性命之憂。

    每想到這,姜曦元的心都有些沉重。

    他從不是什麼急色之人,在她身邊卻常失了分寸。

    很快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態,他抓着彆扭的姚七七,開始了漫長而高效的修煉。

    日前,姚七七已達到了築基境,對於一個武者來說,是兩隻腳都踏進了修行中的程度。

    既已築基,她的承受能力和理解能力,都已經能完美配合姜曦元的行動。

    他的修爲在姚七七識海中穿梭,檢查無誤後,又深入了姚七七的經絡,終於在靠近心門的地方,發現了毒素的殘留。

    再拖半刻,毒素就會憑藉心臟,滲入她的五臟六腑。

    姜曦元驚出了一身的冷汗,若方纔他沒有及時停下,後果將不堪設想。

    靛青色的靈斑熟絡地解決了難題,他還好心地留下了一些修爲,時刻能探知她是否脫離了危險,周身的修爲散去,姜曦元難得滿眼的疲憊。

    他還沒來得及順氣,就看見那個並沒有意識到方纔發生了多麼十萬火急事情的小別扭精,像蛆一樣地扭到他身邊,趴在他的耳邊,故作玄虛地悄聲道。

    “王爺,你是不是不行?”

    血氣翻涌,翻涌,再翻涌。

    這一天,姚七七第一次知道。

    人真的可以氣到。

    十幾個傷口同時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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