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露重,殷莫婉白日裏身子受了寒,在睡夢中也並不好受似的,一連咳了幾聲。

    一絲腥甜涌上喉嚨,她將自己驚醒,倚在牀欄邊細細喘息,外頭漆黑一片,心裏頭卻總有點什麼事,竟再睡不着了。

    她望着那扇關得嚴絲合縫的小窗,頭腦空空。

    在發呆的功夫,不知是怎麼回事,那扇小窗的窗閥好像被翹了一下。

    殷莫婉心頭一驚,但並沒有什麼懷疑,只當自己看錯了。

    直到栓在窗戶中間的那根閥,被從外面捅掉了地上,而那栓閥的小孔中,赫然伸進了一隻人的手指。

    殷莫婉嚇壞了,先前的姚七七,便是在自己的寢居中被杜鵑劫走,她尚且能跑,可自己呢?

    姚七七有醫術傍身,有孃家庇佑,又是名正言順的側妃,最近又不知道是施展了什麼狐媚子妖法,王爺竟日漸親近了。

    可她呢,她好像什麼都沒有,自打記事起,便一直單打獨鬥。

    可比起這個,她更擔心的是,如果同樣的遭遇發生在自己的身上,姜曦元會不會義無反顧地救她?

    想到這,她倒吸了一口涼氣。

    緊接着,小窗被徹底翻開,殷莫婉止不住的發抖,她眯着眼睛向那邊偷看,第一眼,窗邊是兩個人影。第二眼,這二人怎麼如此的熟悉?

    第三眼,殷莫婉直接坐直了身子。

    “娘?”自己的父母翻窗進自己的寢居,好像很不合理,

    外頭三更半夜,皓月當空,確實詭異。

    殷母被她叫了一聲,連忙將食指比在了嘴邊:“噓。”

    殷父關好了窗戶,點燃了隨身攜帶的小煤油燈。

    “你們怎麼來了?”殷莫婉小聲說道,清荷居的耳房很遠,丫鬟們睡得正香,並不一定會聽見,她微微地蹙起了眉毛,難道父母還要爲白天的事爭取一二嗎?

    她從前很享受母親求自己的滋味,現在,只覺得厭煩。

    “鳳兒,你跟爹孃好好說,那姓姜的姐弟倆,到底有沒有讓你當王妃的打算?”殷母神態極不自然,一旁的殷父雖還是端着,眼神裏也有些期待。

    殷莫婉嘆了口氣,這般大費周章,就是來問這個?她揉揉額角,心說自己興許也太過敏感了些,便道:“現下只是關係近些,縣主提過幾回。”

    她沉吟片刻,又道:“女兒心裏有數。”

    她誤把爹孃眼中的期待當成了關心,便說了實話。

    “哎呀,大龍他爹,你看俺說得沒錯吧。”殷母一拍大腿,急忙拿出了那瓶東西,塞到了殷莫婉手裏。

    “這是?”殷莫婉看着手裏的奇怪藥瓶,難爲她一腦子空洞,這瓶藥,怎麼這麼像當年村裏聞風喪膽的猛藥?

    當年村裏傳瘋了這藥,只要是在夫妻行|房之前用上一點,在這事上便會像失控了一般。殷莫婉依稀記得,當年村裏因爲這藥用得太狠,無心耕種。村裏的人個個面黃肌瘦,像被抽了精氣,家家戶戶幾乎顆粒無收。

    見父母一臉彆扭地看着她,心裏的猜測便算落實了,殷莫婉想了想,還是搖了頭,道:“王爺對我一直尊敬着,並沒到這一步。”

    “況且王爺其實不近女色,就連碧梧居那位側妃,在行|房錄上也是沒有記過的。這東西,即便我想,也無處去用啊。”

    殷莫婉低下頭,要是換了尋常的男子,早就受不了她這麼長時間的勾引。可他是姜曦元,鐵骨錚錚的大將軍,這件事對她來說,又是美事,又是難事。

    殷父恨鐵不成鋼地挖了她一眼:“讓你讀書,怎麼把心眼都吃了一樣?”

    殷母拍拍她的手,接着殷父的話說了下去:“做父母的,自然是想到了這,好閨女,這不是你當年偏要讀書的時候說的嘛?‘沒機會,還不能製造機會了?’”

    “若這肚子爭氣,懷了孩子,就能快點成親了。”

    殷莫婉反覆想了想父母的話,忽然有些喫驚。

    他們的意思竟是,讓她去給姜曦元下藥?

    在王府待了兩年,她雖有心勾引王爺,卻從沒算計過什麼,若真的靠下藥當上了王妃,對她來說,也並不是一件美事。

    她只想得到姜曦元的心。

    “爹,娘,這藥我用不着,你們塊拿回去吧。”

    “鳳兒,爹孃這麼大半夜的想着來幫你一把,別不識好歹。”

    “娘教你咋用,放在飯食、茶水裏,都是有用的,到時候爹孃就謊稱你身子不舒服,關起門來。生米不就煮成熟飯了?”

    殷莫婉聽見這話,心裏忽然發怵,可又細細琢磨了一下,她心中似乎還有更好的用法。

    看着懷中母親二度塞進的藥瓶,殷莫婉忽然冷靜的嚇人,一邊的脣角勾起,心中已經把怎麼設計構思了個大概。

    煤油燈的火光照亮了她那抹陰險的笑,殷母嚇得不清,見她一直是那副表情,伸出五指,在她眼前晃了晃。

    殷莫婉回過神來,對着她又是一笑。

    “行,我知道了。”

    第二天一早,姚七七從一張極大的牀榻上醒來,她伸了個懶腰,小手隨意的摸了摸旁邊,沒有姜曦元在一邊,她竟突然生出一種空落落的感覺。

    茶花恰好取了早膳回來,見她睜眼,忙說:“小姐起了,身子可還舒服?茶花去給小姐取水擦臉。”

    茶花在王府過得同樣舒坦,雖然有時心裏也記掛着姚府的那些姐妹,可現下她並沒有傷感的情緒,是真心的熱愛着如今的環境。

    姚七七笑着看她忙活,慵懶的起身,一隻裏衣從他身上飄下來,她啞然一笑,昨夜夢裏想他,竟把一件衣服抱了一夜。

    臉頰漫上一抹嫣紅,幸而沒被姜曦元發現,否則她實在是想找個地方躲起來。

    洗漱過後,菁夢帶來了消息:“側妃,王爺差人傳了話來,讓您用好早膳後到後府來一趟。”

    姚七七吞了一口茶水,問道:“可說了是什麼事情?”

    菁夢搖了搖頭:“並未說,倒是我和菁芸姐姐注意到,王爺這幾天一直帶人往後府跑,那邊從前是片荒地,想是有什麼事內務需要側妃拿主意吧。”

    姚七七點了點頭,她如今正領了關禁閉的罰,姜曦元昨天答應了她,經常召她出去解悶,真到了兌現承諾的時候,心裏莫名暖暖的。

    王府的房圖她看過,後府應是一片荒地,如今是深冬,要是好生打理,來年開春當能改造成一片不錯的院子,讓她去瞧着,她也不能不出力,想着,便多吃了些。

    好好地用了早點,姚七七直起身來,她換了一套便攜的衣服。一開窗,窗外有個很是迅捷的人影飄過,她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那人投來的一把石子砸中了額頭。

    她嚇了一跳,低叫了一聲。

    “哈哈哈!打死你,臭娘們,叫你昨天欺負小爺。”

    殷龍見她被自己打中,跑到了一處狂笑,站好後,衝她做了一個大大的鬼臉便風一般地跑遠了。

    “小姐!”茶花聽見了動靜,知道了是那小鬼搞怪,急忙趕來拍着她的背安慰。見姚七七額頭出了血,茶花一跺腳:“這孩子竟是個魔頭!”

    “沒事,小孩子家調皮些。”姚七七看了看手心抹下來的血,嘆了口氣。這一世,她怎麼老是受傷。

    既然受傷了,便要塗藥,怕是要讓姜曦元等一等了。

    藥塗了一半,鏡子裏反過了窗外的畫面。菁芸抱來了雪球,那雪球無精打采的,半分往日的神氣的都不見了。

    她自從撿了雪球,便當親生兒子一半照顧,雪球最是活潑可愛,這次如此反常,想來不過是身體難受。

    她放下藥膏,要爲雪球檢查一番,她熟知醫理,有些醫術,放在獸類身上也一樣管用。

    只是這後府,怕是真的去不成了。

    菁芸抱着雪球跑來,一進門就說了雪球的情況:“側妃快看,奴婢剛纔在前院看見了它,嗚咽嗚咽的叫了許久,奴婢頭一次見雪球這樣,實在不知道怎麼辦纔好。”

    姚七七接過雪球一看,終於見到了自家孃親,小傢伙的眼睛冒出水一樣看着她,那眼神中包含了太多的委屈,若是長了嘴,它一定要向孃親訴說。

    姚七七簡單的檢查了一下,並沒發現什麼異樣。

    “呀!側妃您看,雪球的屁股上有隻腳印。”幾個人朝它的屁股上看去,油亮油亮的毛髮間竟真有一個腳印。

    姚七七心疼極了,她比劃了一下,發現這個腳印足足比自己的腳小了一半,這府裏哪還有比她腳小的,分明就是剛剛那個小兔崽子。

    雪球嗚嗚地叫了幾聲,將頭埋進了姚七七的懷裏,它自見過人,便都是對它好的人,頭一遭被人踢,雪球心裏自然是委屈。

    “側妃,側妃。”外頭又傳來了菁芸的聲音,她跑得氣喘吁吁,一進門便看到了雪球,她哈哈一笑,道:“側妃前日才差胡椒建好了小房子,今日便臭了,奴婢爲雪球添事的時候看了一眼,雪球怕是尿在窩裏了。”

    懷裏的雪球好像聽懂了,它從姚七七懷裏直起身子,又嗚嗚了幾聲,如泣如訴,姚七七摸了它的頭安慰。

    茶花氣得後槽牙咬緊。

    這壞事還真都讓一個人做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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