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荷居內。

    屋裏的每個人都懷着不同的心思。殷父殷母爲了這一天,已經等待多時了,此刻他們見姜曦元和璇璣縣主只顧着說悄悄話,也不惱。

    殷母笑臉盈盈,一從珊瑚嘴裏得知這個“確切的”消息,便拉着殷父急匆匆地趕來,連午膳都沒喫好。

    現下,她怎麼看殷莫婉都覺得順眼,方纔更是連連誇了自己女兒好幾次爭氣。可仔細一瞧,那姜曦元身後的,不是姚七七是誰?

    她見過拉着大房納妾的,可沒見過帶着小妾來娶妻的。

    也罷,誰叫他是個勞什子王爺,爲了得到這塊香餑餑,他們一家都得忍着。

    縣主與姜曦元說過話,他的臉明顯暗了下來。

    姜曦元明白了對方對自己的誤會,心裏卻也想好了怎麼解開這個誤會,就是實話實說。

    他從不知道爲什麼殷莫婉會覺得他對她有意,看看姐姐的態度,好像連姐姐也有過這種想法。

    那姚七七呢,姜曦元偏頭看了看她,那張單純的臉,眼神盯成一條直線,整個人懵懵的,只有她還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趣事。

    姜曦元不禁有些心疼,她會不會也誤會了自己對殷莫婉的態度,可她面上不在意,心裏是到底有沒有一絲不甘?

    他從前從不在意別人的誤會,如今卻想趕緊解決得好,解決這件誤會,最簡單有效的方法,就是實話實說。

    姚七七稀裏糊塗地被攆出了屋子,縣主站在她身側,一同出來的殷父殷母哼着小曲,不時關注着屋裏的情況。

    姚七七覺得奇怪,不就是要個賬本嗎?怎麼弄得這麼神祕?

    “誒?我兒子呢?”殷母忽然意識到殷龍已經不在身邊很久了,院子裏也沒有他瘋跑的身影。

    姚七七四處看了看,殷龍由那兩個守衛看着,應當沒什麼危險。

    “砰!”

    屋裏倒是忽然傳來了摔砸的聲音,姚七七看了看縣主,發現縣主臉上,並沒有太過驚異的表情,好像這事,她早就預料到了。

    只是手中握着的絲帕,已經被她揉得皺亂。

    看來並不只是要賬本這麼簡單。

    “砰!”又是一聲摔砸的聲音,伴隨殷莫婉撕心裂肺的呼聲。

    殷父殷母相看一眼,再也忍不住好奇,衝進了門去。縣主見狀,也沒有攔,帶着姚七七也進了屋去。

    “莫婉自知不配,可也不能讓王爺如此羞辱!”

    “既無意,王爺爲何接我入府。”

    她哭慘了,那雙平日裏繞着淡青色的雙眼此刻紅得嚇人,豆大的淚珠不住地向下掉落,那張臉上的表情,又有些不知所措。

    出於女人的同理心,姚七七覺得她可憐,璇璣縣主心裏也不是滋味,一邊是她的親生弟弟,一邊是與她有恩的小妹,這幾年,雖對她算不上有多喜愛,可總歸算個朋友。

    “莫婉,本王接你進府前,便予了你義妹的身份。這兩年來從未半分逾矩,何來有意無意之說。”

    姜曦元頭一回見殷莫婉如此,若知道她從頭到位都這般誤會自己,那一開始就不會答應她來王府養傷。

    “你的傷勢雖然已好,但若你願意,王府可以是你永遠的居所。可本王對你,從無半點男女之情。”

    他有些不耐煩,在瞥見姚七七的那一瞬,心裏竟有些委屈。

    姚七七看他痛苦的表情,不知說什麼纔好。只是他一個眼神淡淡地飄過來,她就明白,他說得是實話。

    “出去。”

    榻上的病美人喊累了,不知道是對着誰說,只是滿屋子的人都不敢再吭聲,殷母還想說點什麼,可才臉對上她,便被吼了一聲。

    什麼禮節,什麼尊卑,她好像都不在乎了。姚七七從她身上,彷彿看到了從前的自己,只是,上一世的自己,哪有歇斯底里的權力

    混亂中,姚七七彷彿看見,殷莫婉的那雙眼睛忽然變得幽暗,透過人的背影,落在了她的身上。

    傍晚,姚七七隨茶花一同在王府的冰嬉場上收起了墨寶。

    王爺悶悶不樂,縣主鬱鬱寡歡,沐揚蘇亦承外出沒什麼動靜,就連那小魔王殷龍也因見識了佩刀侍衛的厲害而不敢造次。

    她只得獨自一人在屬於自己的冰嬉場上練了一下午的水墨舞,這舞看着複雜,實際上並不耗費體力。

    她許久不作畫,筆力欠缺了很多,如今只能畫些簡單的圖案,作爲練習,如果以這種水平上了大場子,水墨舞就成了哄小孩的把戲。

    姚七七嘆了口氣,看來這獻殷勤,也需要費一番功夫。

    茶花倒是心寬,她把姚七七的畫作盡數收了起來,每收一張都欣賞一番,她倒是真的欣賞姚七七的才情:“小姐從小就喜歡畫這些有趣兒的玩意,奴婢可要好好爲小姐留着,將來若有了小世子,就掛在他的牀邊。”

    姚七七大笑:“送你送你,等將來有了小茶花,你隨便掛。”

    茶花臉紅,嬌聲道:“還早還早,小姐慣會取笑奴婢了。”

    “小姐若是練字,將練習時的字畫送奴婢可好。奴婢不識字,卻對這些字畫很是崇敬,每每見了,都想求上一幅半幅。”從前在姚府,她沒有自己的屋子,只和小姐住在一個院子裏。

    現在不同了,她有了自己的屋子,雖然不大,但她很滿足。

    “成。”

    姚七七看了看天色,大廚房那邊飄起裊裊炊煙,應當到了晚膳的時候了。

    “胡椒有沒有傳消息說王爺去哪用膳?”一下午都沒人打攪她,竟有些無聊。

    提起胡椒,茶花一拍腦門:“壞了!胡椒向我說了晚膳前來咱們碧梧居,還得給他上藥。”她竟忘了。

    “不急,他受了傷,定也是不必留在王爺身邊當差了,咱們沒回去,他也是知道躺知道坐的,等等又無礙。”姚七七有條不紊地收拾東西。

    這邊,茶花卻已跑了起來:“小姐,我先回去,您慢慢走。”

    姚七七望着她的背影,笑得無奈,對一旁的菁芸說:“怎麼對胡椒,她倒是上心。”

    菁芸噗嗤一笑:“側妃不知道,昨夜茶花隨您見了黑房子,回來就一直說胡大人的趣事,奴婢看她對胡大人,竟不是上心,是敬畏。”

    “哦?”姚七七收拾好了東西,拌着日落,也折回了居所。

    一進前院,茶花正蹲在地上,給胡椒上藥。用的是姚七七的消腫油,胡椒的膝蓋,確實腫了老高。

    姚七七又有些慚愧,這身傷,她的確應當負責,想着,她便從自己的匣子中,取了更好的藥油。

    “胡椒,這瓶送你,消腫效果很好,平時當差走累了,也能緩解。”姚七七將藥油遞過來,帶着些歉意說道。

    胡椒見她湊近,捲起褲腳露出膝蓋的右腿連忙縮了回去。

    姚七七搖搖頭:“我也算半個醫者,隨父親救過災民,不說男人的膝蓋,就算是男人的後背,我也包紮過。”

    說着,作勢要親自爲他揉藥。

    胡椒一驚,差點跪到了地上:“呦,側妃,這可使不得,奴才實在不敢勞累王妃那個,茶花揉的挺好,奴才勞累茶花姑娘一人就行。”

    茶花也點點頭:“胡大人交給奴婢可放心。”

    姚七七一愣,被兩人的默契逗笑:“成,你們倆高興就成。”

    菁夢去大廚房取餐食,姚七七覺得無趣,便坐在了兩人旁邊擺弄着下午作的畫卷,她今日做了很多努力,可怎麼都畫不出從前的水平。

    不知道是手生,還是這一世她的筆力尚不深刻。

    觀察半晌,她發現胡椒的眼睛也在盯着她的畫卷,她便也不扭捏,直接將畫卷轉到了他的眼前。

    “你可懂畫?”她忍不住閒聊:“我這畫作總覺得筆力不夠,有些小家子氣。”

    胡椒歪頭觀賞,給出了中肯的評價:“我倒覺得是側妃手生,若是從筆力上看,側妃的筆鋒有力,只是整體的構思並不熟練。”

    他又觀摩了半晌,說道:“奴才自小就跟着王爺,王爺學了什麼,奴才便也學了什麼,對這些倒是也能說上一二。”

    “若側妃多練,定能練好。”

    姚七七還是搖搖頭:“可離那冰嬉會,只剩九日了。”

    胡椒一早便知姚七七練的是水墨舞,若是九天,的確不能達到大氣磅礴的程度,可他靈機一動,腦子裏想到了一個可行的點子。

    “側妃不如轉換一下思路,作畫不成,或許可以作字。”

    姚七七被他提醒出了靈感,若是作字,可以獻詩,只要花樣多,不愁不得長公主青睞。

    “好主意!”解決了麻煩,姚七七開心地要命。

    胡椒說道:“側妃的字寫得很好,昨日奴才領命向側妃討要藥方的時候,見過側妃的字,王爺也說娟秀。”

    姚七七收回笑容:“他當真誇了我的字?”

    胡椒點頭:“側妃的字寫得好看,若是側妃練字,也許奴才能向側妃求個墨寶。奴才這輩子,考不了科舉,倒很喜歡收藏字畫。”

    姚七七聽見這話,總覺得今天在哪聽過,她轉頭看茶花,茶花已經羞紅了臉,只顧低頭揉藥。

    她也不取笑,只是歡喜地看着眼前的兩人。

    若能真心相待,倒也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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