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隨筆書仙 >第七章 金麟龍紋鯉
    山不轉水轉,水不轉風動,風不動人心動。

    此地名爲柳河灣,隸屬於大泉鯉州銅陵城下轄的池鎮管轄,因河畔多柳樹而得名。早年因毗鄰離山,山中多野獸時常下山侵擾村民,便鮮有人於此定居。而離山正是紀源剛走出來的這座大山。至於此處所居七戶人家,自言乃多年前於他州逃亡而來的難民,彼時此地無人管轄,又是河畔得以捕魚爲生,便改了姓名在此處結廬住下。後來池鎮胥吏得知了他們的存在,也沒太多過問便幫他們註冊了新的戶籍,算是真正安了新家。

    說來也怪,自柳氏一族在此處定居後,十數年中離山內的獸類竟未曾來此侵擾過半次。他們在此開荒耕種,圈養家畜家禽,得以自給自足。又有一手捕魚制臘的好手藝,得以賣些餘錢補貼家用,日子過得也算安穩。

    然而,就在數月之前的一日,柳二郎的兄長柳樹根於河中捕魚之時運氣極佳,竟得了一尾極爲罕見的金鱗龍紋鯉。

    在這大泉鯉州中,最大的河流非通海河莫屬,此河自西向東流入東海,河中便盛產龍紋鯉。此魚銀鱗青須,肉質鮮美,五年份以上的須長過寸,極爲堅韌,是製作繩索的上好材料,而十年以上的老魚鱗片更可入藥,有那驅蟲防蚊之用。相傳此魚乃是上古龍族遺留在河中的龍種後代,因此纔有這諸多效用,可謂一身是寶。只不過傳說中還有另一變種,金鱗金須,相傳百萬龍紋鯉中才出其一,珍貴無比。不僅具備普通銀種的所有功效,其效用更甚十倍不止。更有傳言,以其鯉須爲繩串聯鱗片可製成護身軟甲,刀槍不入寒暑難侵,更有驅魔鎮邪之功效。自古爲歷朝歷代皇家貴胄所追捧,視爲護身至寶。

    雖說柳河作爲通海河的分支之一,龍紋鯉亦不少,可在這裏居然得見這傳說中的金鱗龍紋鯉,柳樹根大感難以置信。又驚又喜之下耗了半日光陰,廢了九牛二虎之力纔將其收入囊中。柳樹根罕見的在晌午時分便收船回家,並將此魚養在屋內的大缸之中。對於此魚的種種傳說,他多少也是知道些的,可謂是價值連城,盤算着入城尋個好買家再將其出手,沒曾想這一去卻爲自己帶來了殺身之禍。

    柳河灣所在的池鎮地處銅陵城邊陲之地,於柳河灣出發便是不日不夜趕路,到那城中亦需半月光陰,而柳樹根等人雖說來此定居已然過了十數年,但進城的次數屈指可數。外加此去城中除了鎮上的官道較爲穩妥,途中亦需要經過好些偏遠山林,爲恐途中發生意外,便招呼了身強力壯的李二郎一同前往,順道帶了些家中土產臘魚販賣。

    二人緊趕慢趕,剛過一旬便到了城中。所幸一路無事,並順利將所帶貨物賣光。只是金麟龍紋鯉太過珍貴,不敢輕易示人且作爲活物不好攜帶,便留在了家中,只盼着尋着合適的買家再領人到家中去取。隨即在城中尋了領路的吳姓掮客,旁敲側擊地詢問是否有人對這等傳說中的寶魚有想法。好在掮客也是見多識廣的,知道金麟龍紋鯉的存在。只不過對着柳樹根與柳二郎反覆打量了多遍,打了個哈哈,說了一句兩位兄弟真會說笑,這等寶魚要真落在二位身上,二位也不會是這般寒酸樣子。而後表示不論這魚是真是假,便是真有,他也沒有門路,只因他認識的買不起,買得起的他又不認識。柳氏兄弟二人也不生氣,也沒深究,便與掮客道別。結果,臨行前掮客隨口說了一句,若真有這等寶物,恐怕城中也只有城主能買得起吧。

    卻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柳氏二人便共同前往城主府試試運氣。

    銅鈴城相較於舉國兩百多郡不算大城,卻得益於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毗鄰東海,又有通海河作爲航道,經商之風盛行,相當富庶。城主曲陽風,身出上柱國曲氏一脈嫡傳,年少時曾任東宮伴讀,後隨父入伍於沙場奮戰十餘載屢建戰功,歸來後青雲直上,又有昔年東宮如今的聖上器重,得了銅鈴郡守這一美差。軍政兩權一手抓,在這大泉朝內也算是獨一份。

    城主府坐落於城中偏北的位置,門庭高大,前堂爲郡守府衙,後接府主官邸,連在一處佔地甚廣。柳氏兄弟二人稍稍打聽便找到了地方,本還躊躇盤算着偌大的城主府如何尋那進去的門路。沒想到瞌睡時卻有人送來枕頭。只因二人連續數日於府門外徘徊,早被司閽看在眼裏,當即上前盤問是否有冤情要前來申訴。柳樹根略微思索便假意稱是,只想着若能見着城主老爺獻上重寶,便是事後怪罪下來,看在寶魚的份上亦能免去責罰。

    時值城主休沐之期,曲陽風便在內府接見了二人,果不其然,在得知了金鱗龍紋鯉的消息後大喜過望,當即便答應花重金買下此物。柳氏兄弟二人這才一改多日來的探訪無門鬱悶心情,連連叩謝。只不過在城主詢問二人想要以什麼價錢出售此魚時,柳二郎正要說話卻被大哥攔下,只詢問城主大人是否可將柳河灣方圓數裏地界賜予柳氏一族。作爲外來之人,想要於此安身立命本就不易,若有一方屬於家族的地方休養生息再好不過,誰不盼着日子越過越好。

    曲陽風聽了此言反問一句,爲何不多要些錢帛於城中購置房產安家或於郡中覓一處水土肥沃之地做些耕種養殖的營生,不比那地處偏僻的柳河灣好些。

    柳樹根只笑言十數年住慣了,族人雖少,老的老小的小,不宜大舉遷徙。

    曲陽風略有思索,便點頭應了此事。考慮到柳河灣離郡城路程不短,且此事不宜太過張揚,沒差遣府中差役前往。又想着需要有個眼力好的辨別寶魚真僞,便想起城中有一崔姓好友,乾的便是行腳販貨的行當,便連夜差遣府中管事與其人接洽。

    故事講到此處,原本低頭扒飯的紀源突然擡起頭來,想起先前山中那夥行腳商人,口中飯食還沒來得及嚥下,嘟嘟囔囔問了一句“姓崔?是否叫崔誠?白鬚白髮?”

    “咦?公子如何知曉?”飯桌上的另外兩人,一個是坐在紀源右手邊的柳二郎,另一個是坐在紀源對面的柳老漢,也是柳二郎之父。二人不約而同睜大眼睛看着紀源,滿臉不可思議。

    紀源擡了擡手示意稍等,隨即放下飯碗,抓緊嚼爛口中飯食渾淪嚥了下去,而後將幾日前山中見聞說了一遍。

    沒曾想話說完後,柳老漢眉頭微皺,柳二郎卻喜笑顏開,而後咬着牙根恨恨說道“哼,死了活該,恰好與我大哥來陪葬!”

    卻被柳老漢一聲喝止,只說那事未必是那夥行腳商乾的。

    一時間柳二郎與紀源都摸不着頭腦,柳老漢卻輕嘆一聲“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那日柳二郎與大哥在曲城主找來崔誠之後,只與崔誠一人說了金麟龍紋鯉一事,崔誠當即應了這門差事,而後便領着十數活計一同前往柳河灣。

    這一行又是十數日,期間趕上磅礴大雨,誤了些行程,好在還算順利。

    到了家中,崔誠將曲城主事先準備好的地契交與柳樹根,柳樹根看着地契上的書文,以現在的居所爲中心,共有方圓五里之地皆納入名下,大喜過望,趕忙吩咐內人將寶魚呈上。崔誠驗鑑之後確定是金麟龍紋鯉無誤,又與柳氏一族買了些村中土產一同運回,也算是不虛此行。

    至此,此事也算圓滿。是夜,大雨依舊,卻擋不住柳氏一族舉杯同慶,喝了許多自釀的柳葉青,除了婦孺皆醉得不省人事。

    然而,就在婦人將柳樹根扶回牀榻之後,卻有叩門聲傳來。婦人以爲是二叔等人沒喝盡興,淋着雨便出門查看,正要告知夫君已經就寢改日再喝,卻見院門外十數個也不撐傘的黑影攢動,爲首那人看不清面貌,只說有貴重物品落於此處,希望進屋尋找。

    婦人雖說沒什麼大見識,卻也不能如此糊塗地放這夥人進屋,一邊拎起院中鋤頭,一邊扯起嗓子大聲呼救。

    一時間周邊所有屋舍亮起燈來,那夥人見此動靜,轉身即走。

    待族人趕來,哪還見得半點蹤影,便各自歸去,唯獨柳老漢留在院中,與婦人說了句近日莫要出門,看好孩子,婦人悻悻點頭應了下來。

    誰知不到一個時辰,又有叩門聲響起,來人比先前更多,只不過這次卻有撐傘。爲首那人見了婦人提着鋤頭上前,只稍稍退了半步卻沒離開,只道是天降祥寶知者有份,便是寶物已然出手,錢帛之類的不妨分個一星半點,免得知者寒心得利者受罪。

    婦人哪管對方言語中的威迫之意,又一次將族人喚醒。對方眼見事不可強爲,便識趣離開。

    柳二郎憤恨不已,叫罵定是崔誠一夥沒能在此得些好處便屢次折返討要,他日若有空閒,定再回那銅陵郡府告他一狀。衆族人亦義憤填膺,喊着連夜啓程,卻被柳老漢勸了回去。只吩咐柳二郎於大哥院內檐下守着,天明方可回屋休息。柳二郎也不推脫,只道有他在這,若再有前來討打的定叫他有來無回。

    雨越下越大,柳二郎於院中打着盹,忽聞屋內婦人撕心裂肺的哭喊,趕忙破門進屋,卻見牀榻之上柳樹根被攔腰砍成兩節,一命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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