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隨筆書仙 >第十二章 計圍離山
    來人不是婢女蓮兒,卻是連着數日未曾現身的郡丞蔣太賢。

    短短几日未見,原本溫文爾雅的中年讀書人卻顯得極爲狼狽,額上青絲稍亂,混着汗水黏在面頰上,身上長袍沾滿塵土,眼白中泛着無數血絲。

    “見過蔣先生,不知先生這是?”紀源率先開口,側過身伸手示意便要請人進屋。

    蔣太賢卻擺了擺手,喘着粗氣,反拉着紀源伸出的那隻手,說道“打擾紀先生休息萬分抱歉,城主大人有要事相商,不知可否移步一敘?”

    紀源稍稍一愣,看這蔣郡丞的樣子確實是有急事,又想不出有什麼是自己能夠幫上忙的。卻也不好推脫,只能點了點頭。

    隨後蔣太賢於身前領路,步伐有些快,時不時回頭看一眼紀源,紀源也跟得挺緊,便繼續向前。

    這一路穿庭過院兜兜繞繞,卻不是到先前見面的小院,而是徑直出了城主府的側邊的小門,小門外早有馬車候着,車邊站着一位孔武有力的牽馬車伕,雖是身着布衣,卻氣度不凡。

    小小的車廂內大概能坐下四個人的樣子,紀源與蔣太賢相對而坐不算太過擁擠。只是這馬車在城中的路段還好,過了城門,城外的官道皆是土路,加上前些日子剛下過大雨,路上不免坑坑窪窪,直顛得紀源五臟府內陣陣翻涌。蔣太賢卻習以爲常,將事情與紀源細說了一番。

    原來,那夜紀源將崔誠一行人的遭遇報與城主之後,曲陽風當即着都尉鐵力領人前往郝鎮找尋郝廣一行人。結果在郝鎮里正處查探之後卻發現鎮中並無名爲郝廣之人,而根據紀源的描述,亦未能發現當時廟中出現過的蒙面女子與另外幾人,即便是胸口受過大蟲爪傷或者新近身死之人亦是沒有。因此便斷定先前自報名號的郝廣定是用了假名,這也在他們的意料之中。鐵力當即調轉馬頭領着手下兵馬前往柳河灣。

    與此同時,郡丞蔣太賢也在第二日帶了另一撥人馬前往離山腳下,十數日後,兩撥人馬成功於柳河灣匯合,卻見柳河灣那邊的柳氏一族忙得熱鬧。所有人皆披麻戴孝,卻不是舉辦喪葬,而是興建屋舍,先前郡府籤批了五里私地之事正是由蔣太賢經辦,他自然是知道的。此時柳河灣外圍早已由柳樹枝圍了一個簡陋的圍牆作爲地界劃分,中間放了個路口,路口之上做了一座門庭,亭上一塊不太規則的木板上刻着四個大字“柳河芳園”。

    見有郡中官家前來,柳二郎趕忙到了園門處接見,先前與蔣太賢打過照面,便沒有多問來意將來人請入園中。

    蔣太賢此番前來只爲入山尋那捉山客,本不想與這柳氏有過多交集,畢竟那樁買賣打從雙方交換了東西起便算是有了結果。只不過見柳氏一族興建莊園的速度如此之快,心下起了些許好奇之意,便令衆人於園外候着,只領了都尉鐵力以及三五個隨身扈從入園。柳二郎也沒阻攔,且親自領路,任由幾人前行。

    待入園之後,四下觀望一番。園中規劃了好些地基,皆由夯土碎石鋪設,可能是時間原因還沒來得及建造屋舍。唯獨落成的那幢比先前現有的諸多房舍大了極多,蔣太賢走到那新宅跟前,門匾之上寫着“柳氏宗祠”。當下心中瞭然,立祠樹根本就是宗族擴建的爲首要務。只是進屋之後卻覺得有些奇怪,要說這柳氏一族所在的柳河灣地界以柳木居多著稱,就地取材以其木築房亦無可厚非,然而自古以來便有柳不上堂一說,即便是周邊的屋牆房板用了此木,房梁屋柱作爲屋舍中樞,斷是不會用柳木來做的。可這柳氏好像對此卻無半點忌諱,整個宗祠通體使用,沒有絲毫例外。蔣太賢心下不由暗想,難不成這柳氏一族當真是生也姓柳死也睡柳?

    帶着心中的疑問,蔣太賢又在得了柳二郎的許可後入宗祠內走了一遭,祠內六根高柱唯獨堂首的兩根白紙黑墨一副楹聯。

    千條萬絮今朝再起萌新芽,百年復現他年永存庇長青。

    神龕之上上下立了兩塊靈牌,一塊柳鎮元,一塊柳樹根。

    隨後不久,蔣太賢與柳二郎象徵性吩咐了幾句,只說領着族人於此地好生過活,若真有事可前往郡城找官家解決。

    柳二郎當即拜謝,蔣太賢亦領了人馬入那離山。

    話至此處,馬車突然一頓,只聽車外趕馬的車伕籲地一聲,隨後轉身先開門簾對着車內兩人道,大人到地方了。

    蔣太賢停下言語,領紀源下車。

    紀源下車一看,此時馬車所停之處卻是一個極大的帳篷,周邊密密麻麻亦有許多,一眼望不到頭,耳邊還不時傳來哼哼哈哈的操練之聲,心下有數,這是銅陵郡的城防軍營。

    來不及細看,身旁的蔣太賢招呼了一聲,二人一前一後,帳門處的兵衛見來人是郡丞大人也無阻攔,主動拉開簾子讓二人入內。

    帳內,燈火通明。放眼望去環顧一週,帳首處一張將軍椅,兩側亦各有兩排五六張稍小一些的燈籠椅,椅後則各是一個長長的兵器架,架子上除了爲首的一刀一劍,其餘皆是槍、鉤、戟、槊等長兵,適合沙場上列陣廝殺。

    軍帳中間的空地上則是行軍佈陣的沙盤,此時都尉鐵力居中,城主曲陽風與周邊幾個副將模樣的軍官則將沙盤合圍在其中,聽那鐵力排兵佈陣。

    紀源與蔣太賢二人的到來並未引起太多注意,唯獨曲陽風擡頭向帳門處瞥了一眼,剛好與二人對視,隨即只是點頭示意便繼續低頭看鐵力的沙盤演示。

    紀源見此,亦輕輕點頭算是回禮,隨後便由蔣太賢領到最靠後邊的一張椅子上坐下。

    顯然此刻曲陽風還抽不開身,便只能客隨主便候着。

    只聽那都尉鐵力手持一支碧綠的細竹枝,指着沙盤道“此番我銅陵一郡負責離山以東自東南向北縱深三百里地界,末將屆時將親領一千城防,外加六千州城於我處的駐軍,由柳河灣以西的紫茂、清遠二處山口分批入山,定點扎營拉起防線。”

    “北邊只有一條小路,且地勢崎嶇不易出入,便由林軍史領一千城防部署,無需入山,只在山口處攔截即可。”

    “西邊已快馬加鞭差人聯繫妥當,安田郡守與大人有故,答應得很痛快。早間飛鴿傳信,已然派遣郎都尉領了於離山西側列陣,八日之後便可同時入山。”

    “如今唯一的變故只在南方。”

    話至此處,鐵力開頭看了一眼郡守大人,見曲陽風沒有什麼表示,便繼續說。

    “大人知道的,離山南邊的出口共有三個,且東西縱深共有四百餘里,更有至少五個小道可以隱匿行蹤祕密出入,若要全然封禁,怕是難度極大。一來,我郡人手不足,若將餘下人馬盡皆派出,只怕城外那波難民在新居建好之前鬧事,是個後患。二來,我郡若真傾巢而出,也只能守得住靠東的一大三小四個口子,另外的幾個恰好是屬石州的寒江郡所轄,這石州寒江郡與我們向來不對付,末將這幾日已飛鴿傳書四次,截止昨夜方纔得了一封回書,只是信上的要求太過苛刻,更對大人出言不遜,若真答應了,往後郡守大人乃至我銅陵上下怕再也是擡不起頭。”

    聞言,曲陽風不怒反笑“信我早上看過了,寒江郡的姚老兒無非是仗着身後有同是上柱國的姚氏一族撐腰,且自身作爲三朝元老,看不慣我少年得志。前些年進京朝會上沒少在聖上面前給我穿小鞋,苦於手上始終沒有我的把柄,便總挑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說事兒。陛下心中門兒清,只是顧及其人身份,給足了面子多少給了我些許不癢不痛的敲打,想來姚老兒是不滿意的。這回人家瞌睡了咱們給送枕頭,估計這會跟被窩裏樂着呢。”

    隨後也不等鐵力再說話,又到“無妨,只要此事辦好了,往後見了面執晚輩禮便罷,他也當真比我長了二十幾歲,不算喫虧。至於年前聖上賜予的那三枚青玉白書印皆是些閒章,供在書房喫灰一年多了,也沒機會用過,送他又何妨。”

    話說至此,曲陽風突然轉頭對着紀源身旁的蔣太賢說了一句“太賢,回去擬一份尺牘與陛下,就說我瞻仰姚仙之高德,借花獻佛,將陛下那三枚印章轉送與他了,給陛下告個罪。”

    蔣太賢聽了此言,面上忍不住的笑意,作爲曲陽風身邊多年的左膀右臂,他哪裏不知道自家這位郡守大人在陛下心中的分量,只要這封密信交到陛下手中,不出一時半刻,陛下定能想出姚老兒有幾種上奏彈劾的手段,且能應對自如,絕不與自家大人留半點後患。

    隨後,鐵力又將其餘部署事無鉅細說個清楚,直至包括曲陽風在內的諸多參會者皆無異議,此次沙盤推演纔算結束。

    繼而鐵力按照曲陽風的吩咐領着手下衆人出帳,只餘郡守曲陽風、郡丞蔣太賢以及紀源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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