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隨筆書仙 >第十九章 過江鯽
    紀源恍然,回頭一想,又覺得不對。

    “崔前輩既然已窺探武道登頂之法,爲何不親自教授劉蠻,何須假手他人?”

    老人搖了搖頭“這孩子自小與我相處,我又無後,教他自然是可以。只可惜老夫沒有讀過什麼書,實在教不出爲人處世之道,你也看見了,劉蠻頑劣,就那犟脾氣,我的話還聽半句,其餘之人誰能說得動。恰好在客棧那日見了仙師出手,對你崇敬有加,想來這便是世間玄之又玄的緣分。”

    紀源無奈“前輩的意思晚輩明白,可在下並無收徒念想。況且身上還有一樁要是需要去辦,所面對的皆是修行中人,若是帶着劉蠻,怕真與敵人廝殺起來,無暇顧及。”

    崔潺自然懂得其中道理,略微思索,衝着門外發出一道武者真氣。

    紀源見此極爲驚訝,竟然是江湖傳說中的傳音入祕之法,實在匪夷所思。

    相傳此法施展需要極爲龐大的武道真氣,而且還得對真氣有極強的控制力纔可輕易使用,距離上能夠三五丈遠便是頂天,若是受到什麼東西阻隔,效果也會大打折扣。

    可這崔潺竟能如此輕易地使用,且還隔着房門,實力之強可見一斑。

    不一會,門外又響起扣門聲,紀源知道來人是劉蠻,便讓他進門。

    劉蠻見了紀源喜笑顏開,拜倒在紀源腳下,口中喊着“拜見前輩。”

    崔潺也不隱瞞,直言“紀仙師乃山上修士,與我等武夫大不相同。雖然你父親不願讓你習武,但你是我看着長大的由不得他。今日幫你出面與紀仙師協商,不教武藝,只跟着他行走江湖。期間若有危險,幫得上忙就出手,幫不上忙自保即可,若真有性命之虞,生死自負各安天命,如何?”

    劉蠻眉頭微皺,衝着紀源“前輩真不是武道高人?”

    紀源搖了搖頭,劉蠻又向着崔潺問道“那我與他學什麼?”

    崔潺道“做人!”

    “做人?”劉蠻不解“我都十七了,爲人處世早就懂啦,你要真想給我找個先生,當時還不如就送我進國子監呢!學那些之乎者也,天文數算有何用?還不如應徵入伍往東去與泉國之人廝殺!你倒好,那麼聽我父親的話,淨教些三腳貓的功夫,還給我找個學做人的先生,實在可笑!”

    言語間滿是不屑,甚至於對紀源先前的所有崇敬之意也消失無蹤。

    崔潺無奈搖頭,不再理會他,與紀源互看一眼,說道“讓紀先生看笑話了,此事於崔某於劉家關係甚大,若先生答應下來,大明一行劉家鼎力相助。先前所言對抗雷劫之法亦不會私藏,皆可作爲回禮贈與先生。”

    劉蠻聽得不明不白,想插話,卻無人理會他。紀源則是以心聲問崔潺“你既如此熟悉山上之事,身邊自然有不少修士朋友,爲何早不定下人選,非等到我出現?若我不來此,閣下豈不是抱憾而終?”

    崔潺笑了笑,以傳音入祕回道“老夫自認看人眼光不差,可久在劉家商場混跡,認些貨比三家的道理。若先生不出現,自然有其他人選。可此番來此,見先生與往日所見的山上修士大有不同,這才斗膽開口。”

    紀源沉思,權衡利弊,一時拿不定主意,耳邊卻傳來柳青源的聲音。

    “飛昇上界的三九天劫非同小可,我看此人所言非虛,不若先行答應下來。”

    紀源對於飛昇之事知之甚少,柳青源既然會如此說話,定是於開天筆的玄妙傳承中得了什麼暗示,便不再猶豫答應了下來。

    隨後,少不了讓船上管事之人送來好酒好菜招待,崔潺與紀源共飲。

    劉蠻見此,心中一個念頭閃過“我這是被賣了?”

    聽着桌上二人言語如何安排自己,卻發現始終無法插上話,每每試圖開口皆被人將酒杯塞到嘴裏,和着話頭一同嚥下。

    也不是沒想過動手解決問題,思量過後還是沉住了氣,崔爺爺的本事自己是知道的,那位紀仙師可是傳說中的仙人,真要動手喫虧的還是自己,只好埋頭扒飯。

    酒喝得正酣,船外突然想起嘈雜之聲。

    崔潺笑道“紀仙師有眼福,外面的場景可是幾年難得一見的,要不移步外頭吹風喝酒賞景。”

    紀源不明所以,卻欣然答應。

    隨後,在船上夥計的一番收拾下,酒桌移到樓船外的甲板上。

    壘西與東去兩個渡口雖是一西一東連接荒原河兩岸,卻相隔甚遠。壘西渡偏南,東去渡偏北,相隔五日船程。本來荒原河兩岸以荒漠戈壁居多,無甚好景,唯獨傳聞中的魚躍龍門一景頗爲壯觀。

    相傳荒原河深不見底,河中水族種類繁多,皆是兇殘肉食之屬。而在壘西渡前往東去渡的航線上,荒原河兩畔有兩條不大的之流,其內盛產飛魚,名曰過江鯽。此魚生性溫和,自然鬥不過荒原河中的諸多兇魚。千百年來若想從東畔小河前往西邊,強行渡河不知有多少要淪爲兇魚的口中餐食。直至其中有一條修行有成的過江鯽妖修出現,指點族中後輩苦練騰躍之法,每每到了荒原河水域便以此法跳躍過河,一來加快渡河速度,二來此法甚是靈活,能在水裏與捕食者周旋,增加了許多逃脫的機會。

    自那之後,短則三五年,長則十數年之久,荒原河這段河面總能聚集諸多過江鯽,若洶涌潮水一般騰躍過江。

    此刻,樓船早已停下爲過江鯽讓路。

    紀源與崔潺二人站在樓船五樓俯視,看得極爲清楚。

    一身銀鱗的無數大魚,於江面匯成一條銀色長橋,高高躍起,重重落下,連綿不絕。

    水下暗流涌動,早有捕食者做好大快朵頤的準備,卻在出口咬住幾條過江鯽的同時,又有無數過江鯽前赴後繼,以羸弱之軀硬撼動強者,更有無數條有力的魚尾在捕食者身上鞭打。一道兩道倒是無妨,怕的就是一重未落重重複進,直拍得捕食者落荒而逃。

    樓船上無數看客爲之驚歎,真乃天地造化。

    崔潺與紀源護碰玉杯,一人問道“看到了什麼?”

    另一人沒有回答,劉蠻好一會才反應過來,輕聲道“問我?”

    二人相視一笑,劉蠻不假思索,回道“弱肉強食!”

    崔潺搖了搖頭“再看。”

    劉蠻又道“攜手共進。”

    崔潺再次搖頭,說道“生死有命各自安好,講了一個拼字。一者奮力求食,一者拼命求生,無對錯,只看事在人爲。”

    劉蠻沉思,紀源開口問道“想到了什麼?”

    劉蠻回道“迎難而上。”

    紀源笑道“世間本無路,方向既定,且行且開,路邊有了。於過江鯽而言,此處也是渡,他出也是渡,尋一處渡。於捕食者而言,他處可捕,此處亦可捕,尋一處捕。”

    劉蠻被二人一番言語整的轉不過腦筋,自己拎起酒壺大悶一口。

    恰在此刻,樓船下方一道劍光飛出,直指河面那個碩大的黑影。

    “上天有好生之德,趁人之危者必受天誅。天不收你,我來收!”

    其聲如雷,竟是一位武道修爲極高的劍客。

    崔潺搖了搖頭,擲出手中玉杯,轉眼便來到劍光前面,擋在黑影身前,哐噹一聲劍光與玉杯齊碎。

    “大魚喫小魚,小魚喫蝦米,天道自有其理。照你這麼說,明日的飯食可還要進?”

    樓下劍客聞言爲之一愣,滿船客人皆將眼光轉向五層所在,想看看是何人膽敢與一位劍道高人作對,且還能如此輕易接下那道劍氣,武藝必定不凡,若兩人廝殺起來,又有一場好戲可看。

    然而二人接下來的舉動卻讓滿船看客失望,樓下傳來劍客的聲音“敢問是哪位前輩賜教?”

    崔潺回道“天州震輔崔潺在此,可是樂州樓劍仙?”

    此言一出,滿船譁然,天州震輔郡崔潺的名頭但凡是個初涉江湖的無名小輩亦如雷貫耳,雖說樂州以劍著稱的樓家亦是聲名遠揚,可與崔潺比起來,猶如米粒之光與日月爭輝,怎可同日而語。

    那位被稱爲樓劍仙之人更是心神一顫,哪還有其他言語,大聲回道“擇日前往天州謝罪!”

    崔潺不再言語,衆人亦竊竊私語,直至不知誰喊了一句“快看!紅鱗鯽!是紅鱗鯽!”

    紀源聞言亦運足目力往河面看去,果然,在長長的銀色魚羣中,一條鱗色血紅的過江鯽於河面上飛躍,體型相較於其他同類小了不是一星半點,卻能在每次騰躍的過程中飛得極遠。

    崔潺見此,開口與紀源解釋道“紅鱗鯽乃過江鯽的首領,每次渡河皆會出現一隻,此魚身具大氣運,若能得之,豢養在家,可保一族三代昌順!”

    話音方落,早有無數船客於船上落網捕撈,卻皆無功而返。衆人皆知,自有記載一來,能得此魚者屈指可數,大家也只是圖個樂子。

    紀源亦覺得有趣,只看着衆人一次次撒網,極有意思。

    然而,下一刻,一張金色大網從天而降,直將包括捕食者與紅鱗鯽在內的所有水族罩在其中。

    一個粗獷之聲赫然響起。

    “這紅鱗鯽,我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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