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源憑空而立，一身紅色鎧甲上的神道氣機不斷翻涌，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杆骨制長槍，斜在身側。
而他的前方則是一位鬚眉皆白的老和尚，兩人遙遙相望。
雙方如此對峙已經有數個時辰時間。
數日前，紀源自北邊而來，一路上除了嬰啼魚羣那邊經歷過廝殺，之後的路途走得極爲小心，盡最大可能避開了海中各大妖獸的領地，只圖儘早找到吳悠。
沒曾想這片海域雖然苦寒無比，其下的妖獸也不多，卻個個修爲高深，連塗司都不禁感嘆，若他全盛時期，定要深入海底與那些海獸掰掰手腕。
只不過，如今的狀態，在那些無名妖獸的攻擊下可能撐不過半個回合，無奈之下只能夾着尾巴做神，將身上氣息降到最低，緩緩南下。
直至半日前，紀源與塗司突然察覺到南方自遠而來的一道氣息。
那氣息不強，卻極爲詭異。
轉眼間，氣息的主人到了面前，卻是個身材佝僂的老和尚。
老和尚站在紀源身前雙手合十。
“阿彌陀佛！”
佛號響起，紀源心神一陣恍惚，旋即反應過來，體內神力一震，腦中重新恢復清醒。
“這人是衝我來的！”
紀源心中有數，卻不露處半點神情變化，同樣雙手合十跟着念那佛號“阿彌陀佛，不知大師攔我去路所爲何事？”
“嗯？”那老和尚見紀源僅在瞬間便從他的攝心佛音中清醒過來，略感詫異，而後面色稍稍凝重說道“塗施主，既已脫困重生，不若隨老衲同回佛界。貧僧保證，定不傷施主性命分毫，並且還能以佛法助施主重回巔峯境界，如何？”
“佛界？”紀源聽了這話，心中嘀咕一聲，旋即以心聲向塗司開口詢問。
“怎麼？你認識這和尚？”
然而，塗司卻未直接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向紀源發出了操控身體的申請。
紀源心有疑慮，但對方的身份還不明白，顯然塗司也沒有當場解答他困惑的意思，略微思索後並沒有拒絕，直接將身體交由塗司接管。
僅在瞬間，紀源身上的氣息隨之而變，與先前判若兩人。
“禿驢！你煩不煩！”
塗司的第一句回話讓紀源驚得大跌眼鏡，這兩人果然認識，而且還是有些糾葛那種。
塗司繼續說道“呵呵，實在可笑，你那什麼破佛界，不就是我神族先祖的小花園麼，竟還被你們當成了一方寶地，果然是螻蟻一般的存在，井底之蛙，沒見過世面！”
和尚聽了這話卻也不惱，依舊心平氣和地說道“塗施主，神魔的時代已經過去千萬年了，你們二族因何而滅心中當真沒數？貧僧再勸你一句，跟我回佛界，否則休要怪貧僧親自動手將你擒拿！”
“哼！”塗司的聲音突然變得極爲低沉“去苦！就是戰死，你也休想拿本座當你佛家的燃燈油！”
話罷，周身一震，所有的神道氣息全然於體內爆發出來，骨鎧順着眉心在轉瞬間蔓延至全身，其上的神力波動較之紀源操控身體時強了不是一星半點，前所未有。
而對方的去苦和尚見此，眼神中閃過一絲失望，緩緩搖頭，隨即，雙手合十，輕唸佛號，白色的氣息瀰漫開來，將自己全然籠罩。
然而，下一刻，兩人的身軀齊齊一緊，身上的氣息同時被壓入體內。
一股極爲強大的能量波動於腳下的海底傳來，越來越近，直至二人眼角的餘光能夠輕易地看清水中那白色的龐然大物。
鯨身，肉翅，巨如天幕，縱橫數百里。
“鯤！！！”
塗司的念頭傳進紀源腦中，紀源心神顫動，神道傳承中關於鯤的信息頓時出現。
“北冥有魚，其名爲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裏也。藏身於淵，擇魔而噬。化而爲鳥，其名爲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裏也。翱翔在天，擒神而吞......”
巨鯤於水底懸浮，沒有絲毫異動，去苦和尚與塗司的精神則一直緊繃。他們二人皆知，在如此強大的上古巨獸面前，自己無論如何頑抗只有死路一條。唯一能做的是在原地靜候，莫要引起它的注意。
這感覺就如一個正常人不會去注意腳下的螻蟻，卻會去關注身邊體形相當的蚊蟲。
然而，下一刻，巨獸卻發出了一個震徹寰宇的巨響。
“嗚嗚嗚嗷......”
“噗嗤！”
聲音未落，塗司五臟六腑盡皆崩碎，體內的神道氣息瞬間潰散，身體表面的骨鎧頓時化爲齏粉，整個人如斷線的風箏一般搖搖晃晃墜入海中。
然而，金身的存在僅僅不到一個呼吸，強大的獸吼化作一道聲波撞在其上，金色光澤散去，去苦大師的身子如炮彈一般，被撞出百里開外。
遠遠望去，已成了黑點的人影卻未因此殞命，在其眉心生出的一團白氣包裹之下，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邊，速度之快猶若雷霆。
這一幕變故的出現僅僅不過四五個呼吸，隨着身軀的下落，塗司的神志已然陷入混沌中，紀源重新掌握了身體的控制權，卻沒能動彈半分，體內的情況已經糟糕到無以復加的境地。
他有種感覺，可能下一秒，自己就會撐不住而死去。
而下方無邊大的巨獸陡然擡頭，張開深淵巨口，紀源落入其中。
巨口重新合攏，龐大的身軀緩緩下沉，蕩起海面無數波濤。
足足半個時辰，所有的動盪方纔消散，這片海域歸於沉寂。
黑暗中，紀源只覺得身上無處不疼，卻總有一股暖意包裹自身。
目不能視，只能感覺到自己的身子被那暖意裹挾着不住下墜。
也不知過了多久，紀源奇蹟般地發現，身上的傷勢竟然開始慢慢復原。
“這是？”
塗司的聲音突然從紀源的腦海中傳出，紀源又驚又喜。
“你還活着啊？”
塗司沒有理會紀源，聲調提高許多“這是本源之力，上古巨鯤的本源！快吸收！”
“啊？？？”
紀源一愣：“什麼本源之力？我們被那巨鯤給吞了，沒準這會正消化我們呢！”.
沒想到塗司的聲音卻變得極爲深沉“讓你吸收就吸收哪來這麼多廢話！”
而後，不等紀源有所動作，塗司竟然開始爭搶身體的主動權，紀源也沒有抵抗，讓塗司操控身體。
緊接着，體內的神道氣機緩緩流出體表，卻沒有生成骨鎧，而是在觸及體表那股暖流之後，細細牽引，將所有的暖流緩緩渡入體內。
“嘶......”
一股極爲舒適的感覺貫徹周身，直達四肢百骸。
身上殘餘的傷勢不僅在頃刻全數恢復，更爲玄妙的是，從裏到外，包括骨骼、血肉、筋脈竅穴以及體表的肌膚在暖流的滋養下生命氣息愈發充沛，隨之而來的是無窮無盡的力量，充沛，膨脹，前所未有。
這種感覺，足足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直至暖流消失，紀源心神陡然一震。眼前的黑暗消失，隨之而來的是無盡的白光。
此時，他所處的地方是一處空曠而蒼白的世界，放眼望去，無邊無際。
“這是哪裏？”
紀源試探性開口問道，沒想到塗司也表示不知，這不由讓紀源眉頭緊皺。
而後嘗試着活動身軀，身上沒有絲毫束縛，體表也沒有明顯的變化，卻能感覺到，前些日子剛剛進入的脫胎境界如今依然達到了巔峯狀態。
這是何等逆天的修行速度！
就連塗司自己也不禁開口驚歎，還不忘說一句“若你能再次直接感悟出脫胎境的關鍵，就能一舉突破到下一個境界，生長境！”
然而，他又呵呵自嘲了一番繼續說道“哎，怎麼可能呢，你在我所見的同族人中只能算是中上之資，頓悟一事還將機緣，就如你先前看了嬰啼魚那一擊纔有了感悟一般......”
塗司自顧自碎碎念着，紀源的雙眼卻看準了這片空間的某個方向，目不轉睛。
“過去看看！”塗司看口說道。
紀源眉頭微皺“該不會是什麼大凶之物吧？”
塗司沒好氣道“你現在已經在我認知中最大的兇物體內了，還能有更糟糕的情況不成？”
聽了這話，紀源回過神來，事實好像正是如此。
旋即，沒有絲毫猶豫，向着視線盡頭的那個黑點飛馳而去。
這一飛，又是許久，直至那黑點慢慢變大，成了一個高達百丈的門庭。
門庭之上，一方橫匾高懸。匾上所書二字紀源不認識，卻在神道傳承的駁雜記憶中得到了答案。
“天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