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霄自詡從小到大見過的世面不少,這次是真的嚇得一句話都沒說出來,琥珀色的眸閃過無盡慌亂,下意識的想去拉住蘇璃。
“璃璃,你,你先聽我解釋!”
蘇璃看他一眼,又掃了掃旁邊的周成,輕笑一聲,“可是我覺得,你還有更重要的事需要處理。”
說罷,踏着紅底高跟鞋揚長而去,沒有留下一片雲彩。
剛剛還霸氣側漏的紀霄,呆愣當場。
當他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追出去時,蘇璃早已開着車揚長而去,根本沒有給他半點解釋機會。
之後不論是打電話或者發消息,都直接石沉大海。
立場可以說十分明顯了。
就是不想鳥你。
半天時間,草草把新集團的諸多事宜安排好後,紀昀廷這才敲開辦公室的門,看着他抱着手機一臉神傷的老父親。
“爸爸,爺爺叫我們一起回一趟老宅。”
此時紀霄才擡起頭斂住臉上失落的情緒,披上外套前往老宅。
甫一進門,紀昀淺邁着小短腿跑向他。
“爸爸!你終於回來啦~今天爺爺給我買了新的遊戲,我們一會一起玩吧~”
紀霄垂下眼眸看着這個和蘇璃幾乎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女兒,冰冷的眸終於有了些許溫度。
“淺淺,跟大哥過來。”
被紀昀廷拽走的同時,小丫頭一步三回頭的看向紀霄。
今天的爸爸……怎麼和以前不一樣了?
紀昀深也敏銳地感覺到紀霄的異樣。
此時的紀霄不會再因爲脖子上的領帶而難受,也不會因爲小女兒分享的新遊戲而展露笑顏。
他變成了自己曾經最期盼見到父親的樣子。
但是……爲什麼他並沒有一點歡喜呢?
“阿璃呢?該不會還在劇組吧?我打個電話催催她。”紀老爺子坐着輪椅作勢就要打電話,“紀氏發生這麼大的變故,叫她也一起過來,咱們一家人聚一聚。”
“不用打了。”紀霄叫住紀老爺子,“她最近……有些忙,不太有時間過來。”
“……”
紀老爺子緩緩地放下電話,已經如枯木一般的手逐漸開始顫抖。
他一寸一寸地將頭轉向廳內西裝筆挺的男人,一瞬間幾乎老淚縱橫。
他盼了整整八年,終於把紀霄給盼回來了嗎?
“阿霄?你……已經恢復了?”紀老爺子聲音微顫,生怕聲音再大些會驚醒眼前的夢境
“嗯。”
原本他有滿腹的問題想要詢問紀霄,但話到嘴邊卻怎麼也問不出口。
這個兒子他太瞭解了,自負,高傲,冷漠又薄情,從不會因爲任何外在因素改變自己的計劃。
他或許早就恢復了,但卻沒有告知任何人,就是爲了默不作聲的走完設計好的棋局。
隨着紀老爺子的沉默,紀昀深也陷入沉思。
真正的父親,實際是這個樣子……
“爸爸,什麼是恢復啊?”紀昀淺偷溜回來,鼓起小臉搖晃紀霄的褲腳,“爲什麼今天不和我一起玩了?媽媽呢?淺淺想媽媽了。”
“淺淺,媽媽可能要過一段時間才能回來。”紀霄彎下腰略帶歉意地摸着紀昀淺的偷,心裏對於蘇璃的愧疚更甚。
小孩子的感知能力出奇敏銳,紀昀淺下意識感覺出媽媽不回來和爸爸的變化有關。
“我不要!”紀昀淺委屈的嘟起嘴巴不停的掉金豆子,“我不要爸爸恢復,爸爸都不和我一起玩了!嗚嗚嗚嗚嗚,爲什麼爸爸恢復之後,媽媽都不在了!”
紀霄連忙心疼地把紀昀淺抱起來安撫,沉聲保證道:“淺淺,爸爸一定會想辦法讓媽媽回來的,不哭了好不好?”
紀昀廷出門時是有些心虛的。
揹着紀霄出來見蘇璃,怎麼想怎麼覺得有點對不起在家抑鬱的老父親。
但他還是遵守承諾,一個人來到了約定地點。
蘇璃早已等在雅間,那張臉仍然精緻且平靜,未見絲毫異樣。
“來了啊,有什麼想喫的?”蘇璃把眼前的菜單向紀昀廷的方向推了推,“這家店的山藥棗泥糕不錯,應該合你胃口的。”
“你叫我來是做什麼?”紀昀廷開門見山地問,“我可是很忙……”
蘇璃眼神寵溺地打斷了他,嘴上卻並不饒人,“我可是好不容易有一天休息的時間,專門安排給你了,難不成我的寶貝兒子連一天的時間都不願意給媽媽啊?”
眼看着自己的詞被搶了,紀昀廷心裏略有點不爽,卻莫名其妙的沒再反駁。
如果只是今天的話,姑且忍她一下吧。
感覺到眼前的小少年態度的軟化,蘇璃心情愉悅地伸出一隻手指輕輕戳一下紀昀廷的臉頰。
“大寶,你太瘦了,以後要好好喫飯,胃病只要精心養着,以後也會慢慢好起來的。”
紀昀廷握着筷子的手頓了一下,默默的低下頭裝作沒聽到蘇璃的話。
飯後,蘇璃開着車帶紀昀廷來到一所巨大的建築前,不由分說的拽着他走了進去。
紀昀廷一頭霧水,蘇璃帶他來這幹嘛……
一小時後……
“我不去,你放開我!”紀昀廷渾身每一個細胞都散發着強烈的抗拒氣息。
這個女人今天到底喫錯什麼藥了,硬是要帶着他來補習一條街一家一家的體驗。
海市不僅經濟體系完善,教育業也同樣發達。
這條街就是專門針對上流社會量身定做的雞娃一條街,只要是叫的出名字的課外輔導和興趣班,這裏應有盡有。
過去的一個小時,紀昀廷被強迫着體驗了繪畫和游泳課程,此刻甚至離譜到被蘇璃拽着來嘗試跳拉丁?
別搞笑了好嘛!那種貼身的衣服他死也不會穿的!
“大寶,我們就試一試,說不定你會喜歡呢?”
“這有什麼意義!就算喜歡又能怎麼樣?”紀昀廷狠狠甩開她的手,“你以爲我有這個閒時間每天出來上這種無聊的課?這麼做根本就是多餘的!”
說完紀昀廷就後悔了,他下意識就對蘇璃發起了言語進攻。
是不是又傷害到她了······
可奇怪的是蘇璃卻並沒有放棄堅持,她輕嘆一口氣。
“大寶,怎麼可能沒有意義?我們這麼多次試錯之後,能找到一樣你喜歡做的事情,就是有意義的。”
“那又如何!我的人生也由不得我自己······”
“你的未來當然是你自己做主。”蘇璃靜靜地看着他,堅持而果斷的說,“你才八歲,你的人生纔剛剛開始,誰也沒有資格左右你。”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紀昀廷賭氣地看着她,“我從出生開始……”
“你的降生並不是因爲責任。”蘇璃打斷他的話,蹲下身和他保持平視,就如同兩個成年人對話那樣嚴肅。
“大寶,如果一定要給出一個原因的話,那隻會是‘我們期待你的降生’。”
期待?
紀昀廷垂下頭,他出生的意義不就是爲了接替紀霄的位置,接管整個紀家麼?
蘇璃強硬的捧着他的臉頰,額頭輕輕的抵上他的額頭,“你可以擁有你自己的人生,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一切,媽媽會全力以赴的支持你。”
紀昀廷心臟猛地一酸。
他心頭燃起了一個預感:她要走了。
而她走前最後一件事,居然是想要爲他安排好屬於他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