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背後彷彿有一雙無形的大手在操縱一切,皇帝陛下聽着影衛的稟報,再結合方纔覲見的幾人的口供。
皇帝陛下敏銳的從中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屬於某種髭狗令人作嘔的風氣。
看來前些年被他近乎鏟滅的髭狗們,已經死灰復燃了。
但是幾乎所有線索卻指向他的兄長前任太子,也是現任庸親王。
若不是皇帝陛下清楚的知道庸親王的現狀,他都要信了。
那傢伙現在除了命根子還能用,其他沒一個能用的。
若是如此,庸親王都還能策劃出這兩起皇嗣謀害事件來,這皇位還能輪得上他來坐穩?
皇帝陛下吩咐了一聲李長德,讓人宣謝遠過來。
不多時,這個看上去儒雅內斂的男人便步入了皇帝陛下的書房。
皇帝陛下目光沉沉的望着下首行禮之人,半晌沒有叫起。
此刻,皇帝陛下敢肯定,謝遠的所作所爲必定不是出自謝相的授意。
謝相還不至於幹出如此漏洞百出之事,這把柄也是一抓就是一把。
皇帝陛下倒是有些奇異,謝相與皇后皆不是蠢人,謝相更是有國士之名,爲何養出的長子竟是這麼個東西?
他與謝相耗費數年,才形成如此大好局面,這傢伙上來就聯合虎視眈眈的嫡支撬自家牆角,還是往死裏撬!
皇帝陛下就不明白了,這腦子,到底是怎麼想的?!
這謝遠也是兩榜進士出身,想是避嫌才官職不高。
又是從基層做起,調任升遷都很穩妥,皇帝陛下還道此人沉穩務實可堪大用。
現在想來,恐怕是謝相一直壓着的。
可嘆謝相素來高瞻遠矚,這謝遠觀之卻未繼承半分。
無人知曉兩人在書房談了些什麼,只是這位謝大人在出來的時候,神色明顯有些陰沉。
一刻鐘後,一輛不起眼的清帷馬車便駛出別苑,往京城方向而去。
馬車片刻不停的疾馳,終於趕在天黑前進了城門,又直直奔往謝府。
謝府,前院書房。
一位清矍的文士正揹着手欣賞牆上的一幅勁松,只是此刻夜幕降臨,燭光閃爍,並非賞畫的好時機。
“篤篤——”
兩聲敲門聲後,書房的門被推開。
謝遠進來默默的跪在文士身後,兩人俱都一言未發。
謝遠擡頭望向前方父親的背影,片刻後,又默默低頭盯着眼前的磚縫。
似乎從小到大,這個男人的背影都是如此的高大和不可捉摸。
“你可知錯?”
“孩兒何錯之有?”
謝遠依然盯着那條磚縫,彷彿那縫裏生出了花兒。
謝相轉身望向自己的長子,緩緩行至跟前。
謝遠看到熟悉的舊布鞋踩住了那條磚縫,也終於仰頭望向鞋的主人。
父親的眼眸還是如此深邃漆黑,只是今天,這漆黑裏彷彿有火焰。
謝相也盯着面前早已比自己更加高大健壯的兒子,右手掄足了力道,重重的打在這張臉上。
見謝遠重新跪直了,謝相將自己顫抖的右手背至身後。
“腦子清醒了嗎?”
謝遠用手背抹掉嘴角的鹹猩,儒雅的面孔染上了血跡,平添了幾分桀驁不馴。
“孩兒何曾不清醒了?”
謝相緩緩吸了口氣,再緩緩吐出。
對於這個兒子,謝相也曾寄予厚望,望其成至國之棟樑。
奈何長子年少時,恰逢大夏黨爭最烈之時。
應對朝中攻伐已耗去他大量精力,甚至幾個月半年的不着家。
才讓長子困於內宅,雖衣食無憂卻見識格局短淺,手段也上不得檯面。
當他發現時,已悔之晚矣。
可他將長子帶在身邊,幾十年的耳濡目染,就連莞兒都懂的道理,他還琢磨不明白嗎?
“所以你就是清醒的幹出那一堆糊塗事兒?”
謝相一直覺得長子只是格局小,並非蠢人。
卻是沒想到,看似聰明之人,卻能幹出如此自毀城牆之事。
這已經不僅僅是糊塗事了,而是誤國之失!
“什麼叫糊塗事?難道要像程大那樣的,纔不叫糊塗事嗎?”謝遠仰着臉,隨即嗤笑一聲:“憑什麼?我纔是謝氏的宗子!”
謝相修剪得乾淨整潔的鬍鬚略微顫抖,握緊了拳頭才剋制住想扇出去的手。
就這麼個又蠢又毒的東西,還敢看不起程家的程毅?
程毅在程家鮮花着錦、烈火烹油之時毅然棄武從文,不貪權、不戀勢。又在國將有難之際,親父將兵權盡皆交予其子後,還能爲子鎮守後方。
如此忠義之士,他謝遠有何面目蔑視於人?
“父親,你也想效仿程老將軍直接培養孫輩吧?我就這麼讓你不待見,直接成了你的棄子?”
“你要是有莞兒一半的眼界,我都不至於如此!”
“莞兒莞兒又是莞兒!什麼集謝家鍾靈毓秀於一身?再怎麼靈秀那也是別人家的!所以父親,你就要爲了皇室的利益,犧牲我,犧牲謝家嗎?”
謝相望向長子的目光無比失望:“國家國家,先有國纔有家!你目之所及只有一家一姓之利,甚至爲了蠅頭小利,就可以謀害國之儲君,至天下萬民於不顧!更何況,皇后娘娘乃是你的親妹妹,你是怎麼下得去手?”
“如此不忠不悌,不仁不明之人,你還想爲父如何培養重視與你?”
謝遠聞言卻是冷笑:“這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往往皆爲利往。我爲謝家謀取利益何錯之有?難道都要如父親,爲了那些不相干的泥腿子、賤民謀取利益,纔算是忠臣良相嗎?”
謝相望着眼前面目可憎的兒子,心情卻突然平靜了下來。
長子秉性已成,再多費脣舌都已經毫無意議!
終歸是,道不同,不相爲謀!
“從今日起,你就去嘉興老家修祠堂吧。官職與宗子之職爲父自會處理,即刻出發!”
這下,謝遠才真的是變了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