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遊山客 >第23章 青衣巷
    合淮城地處南北交界線,水系交錯發達,各地百姓來往密切。從外觀來看,大多是磚紅雕刻鏤花搭配灰白瓦牆,叢林掩映,風光極好。

    問觴嘖嘖讚道:“好看。雖不如臨淮城繁華熱鬧,但清淨雅緻,別有一番風味。”

    風澤杳牽着繮繩和她入了城。

    趕了幾個時辰的路,問觴途中倒是啃了饃饃,風澤杳卻滴水未進。兩人來到客棧打尖,順勢朝店小二打聽“不染先生”,小二一聽就笑了:“前前後後來了幾波人了,都來打聽先生。先生就住在青衣巷最深的小衚衕旮旯裏,偏僻,但花些功夫還是能找着的。”

    問觴道:“見這老先生可有什麼講究?”

    小二把布巾往肩上一甩,興致勃勃道:“講究可大了!不是什麼人去先生都願意見的,首先二位需有過人之處,其次是老先生愛喝竹葉青。且不說這竹葉青名貴,主要是數量稀少,這城裏的公子們常爲一罈酒大打出手,實在是難得得很!”

    問觴道:“多謝。”

    小二忙活去了,問觴早已感到飢腸轆轆,一邊喫一邊想着請教不染先生的兩個條件。首先需有過人之處,她想了一會兒,突然眼睛一亮,對風澤杳道:“你長得這般好看,算不算過人之處?”

    她這一句猛地冒出來,沒控制好音量,本就偷偷往這裏看的旁桌客人此刻正尋住了個機會光明正大地看來,風澤杳瞬時自己被齊刷刷幾十雙眼睛盯住了,渾身都不自在起來。

    他擡眸譴責地看着問觴,問觴從沒見過他這般模樣,只覺得他的要擡不擡的眼神活像受了委屈,忍不住暗暗道,這男人實在勾人,出來拋頭露面就是禍害。

    她飛快地從袖口抽了一條黑巾出來,起身前傾將他的臉給遮了起來,一邊在他腦袋後面打着結一邊對一旁道:“別看。”

    衆人暗呼可惜,悻悻地轉回了頭去。

    問觴坐回原位,自顧自吃了起來。風澤杳只露出一雙漂亮的深眸,看她喫得很歡,已然把他拋之腦後,忍不住道:“這樣,我怎麼喫?”

    問觴恍然,出主意道:“要不,你就看着我喫,我喫得香了,你看得也開心。”

    風澤杳不知道她爲什麼會覺得一個同她一樣飢餓的人會願意看別人喫得有多香來滿足自己。

    竹葉青果然難求,二人在花了一下午在各大酒樓酒肆尋找,都毫無下落。日暮西沉之時,問觴提議既然找不到葉竹青,不如先去青衣巷裏尋一尋不染先生。

    街頭的小販看天色不早了,也都收拾起攤子準備歸家。問觴經過時,在一個賣稀奇小玩意兒的鋪子前停了腳步。小販一看這是今天最後一單生意,頓時樂得不行,連忙招呼起來。

    問觴拿出一張布圖,道:“可準?”

    小販連連道:“準的準的,這合淮城上至巍峨城樓,下至良田人家,角角落落的,都詳細地記載在這圖中呢。”

    問觴收下了,問道:“小哥可知青衣巷怎麼走?”

    小販聽她這一聲小哥叫得好聽極了,不覺憨憨地笑紅了臉:“往前走,遇到岔路就往左拐,拐進第三個岔路的時候,掀開右邊的灰簾子,裏頭就是青衣巷了。”

    問觴道:“辛苦小哥。”

    小販連連擺手:“不辛苦不辛苦,您慢走!”

    合淮城不如臨淮城道路寬廣,彎彎繞繞的,小路岔路極多。兩人踩着石板路走了一陣,果真看見一個灰簾子。灰簾子微微漂浮着,上面題了三個大氣的字——青衣巷。

    風澤杳往前一步掀開簾子,問觴走了進去。這條巷子很長,九曲迴環,四通八達,已經不能說是一條巷,而是一個入口窄,內裏寬廣的大院。沿路皆是人家,耳邊充斥着孩童咿咿呀呀的學歌聲,夫妻拌嘴的嗔怒聲,還有門前拴着的狗吠叫聲。經過了女人出來收晾着的衣物,老頭哄着頑皮的孩童歸家,男人跑到後院偷偷來兩口酒兩人走在青衣巷裏,時光悠悠,萬般靜籟。

    問觴忍不住道:“真好。”

    風澤杳微微仰目看她。此時夕陽西下,霞光萬道,皆籠罩在她一身的黑袍之上。她坐在馬背上,懶懶地拉着繮繩,看似高高在上難以侵犯,轉頭垂目看他的時候,面容卻沉靜溫柔得宛如盛開的木槿花。

    風澤杳屏息,早已將眼裏的晚霞拋之腦後。

    問觴轉回了頭,坐在微顛的馬背上悠悠地尋着路。

    他則緊了緊手裏的繮繩,快步跟上。

    不染先生果然住得偏僻,兩人從日落尋到天黑,都沒有找到店小二說的那個“犄角旮旯”。且不說尋人,在這偌大的青衣巷裏兜兜轉轉數時,他們早已暈頭轉向,找不到出去的路了。

    青衣巷房屋低矮,但樹叢高大,將星光遮了個七七八八。兩人在其中行走,三米外就已看不清,問觴便從馬背上下來,同風澤杳牽着同一根繮繩前行。風澤杳將她繞到內側去,靜靜地走在一旁,問觴轉頭與他說話時,才發現他走在自己的左側。

    她心裏微動,嘴上卻不留情:“你這人看着不近人情,但還挺會照顧人的。”

    風澤杳不置一詞。

    反正也是走路,問觴想着隨便與他說些什麼解解悶:“先前還想你身邊那位姑娘天天瞅着你這張咦,那位姑娘怎麼沒跟着你?”

    問觴這纔想起風澤杳常伴身邊的那位優黛姑娘,這一路卻沒見她的蹤影,不免疑惑,風澤杳面容不改,淡淡道:“走了。”

    問觴覺得蹊蹺,但也不想過多打聽他的私事,正想岔開話題時,風澤杳啓脣,平靜地道:“數年間,我都在尋人。”

    “哦,”問觴點點頭,“那你找到了嗎?”

    風澤杳停下了腳步,問觴只顧着往前走,突然發現左邊的繮繩繃直了拉不動,好奇地回頭看了一眼。

    風澤杳靜立在她不到三尺遠處,明明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問觴卻覺得他的眼睛亮得驚人,一汪瀲灩的紫色宛如星辰流轉,俊雅的面容像是破了融的冰雪。

    問觴屏息,聽見他低沉篤定的嗓音駕馭着晚風傳送到她耳邊,像是承載着多年壓抑的瘋狂和喜悅。

    “找到了。”

    問觴望着面前眉目如畫的俊雅男子,緩了一會兒愣愣道:“恭喜啊。”

    樹丫枝頭一隻黃鳥婉轉地啼了一聲,撲棱着翅膀飛走了。風澤杳接着緩緩道:“我告訴了她,她就走了。”

    問觴努力讓思維拐了個彎,才明白他是在跟她解釋優黛離開的原因。見他不避諱與她討論自己的私事,便也放開了大膽問:“怎麼找到了她就得走啊,兩個人有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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