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遊山客 >第27章 青龍山
    巍峨聳立的山峯橫在青龍窟前,兩人跋山涉水多日,再越過這座山,就能直奔青龍窟。古往今來肖想聖器的人不在少數,但真正能越過這座山的人卻不多。世人皆以爲青龍窟是最爲險惡之地,卻忽略了青龍山也是一道艱險的屏障,搶奪聖器的人大多是還沒進青龍窟一睹真容,就或逃命、或喪命在了青龍山。

    遠看這山綿延高聳,層層疊疊的霧氣瀰漫山腰,朦朧危險,近看則是來到山腳下,擡頭仰望時難以窮極山峯。問觴將大聰留在山腳下,與風澤杳徒步上山。

    越往深處走,能見度越低。走到半山腰已是白茫茫一片,問觴已經看不清風澤杳的身形了。風澤杳從懷裏掏出一根細繩,一頭將問觴的手腕捆住,一頭牽在自己手上。霧氣朦朧,問觴只知道自己捆了一邊的繩,不知道風澤杳是牽着那邊繩的,樂呵呵道:“這個法子好。”

    風澤杳道:“嗯。”

    若是叫她知道自己牽着繩兒,定是要罵上一頓。

    問觴絲毫不覺:“我說話你要應聲,不然萬一走散了我也察覺不了。”

    風澤杳緊了緊繩:“好。”

    問觴感到手腕上的細繩被拉得更緊了,好像這繩子一牽,她心裏安定多了。

    兩人互相拉扯着往上走着,越走霧氣越濃,霜華越重。按理說這個季節根本不該如此寒涼,可週遭的氣溫已經如同寒冬。一陣又一陣的寒風呼嘯而來,問觴手腳已經凍得發麻,竟還笑嘆了一句:“真實在,該不會這青龍山的絕技就是凍人吧。”

    風澤杳撐起胳膊,一陣寒風吹來,寬大的袖擺鼓鼓地擋在問觴跟前,風澤杳把她拉近了些:“不止。”

    四處皆是白霧,兩人迷失了方向,暈頭轉向得不知該往何處走。問觴蹲下摸索到一根樹枝,拾起來用來探路。周遭寂寥,唯有呼呼的北風咆哮充斥着耳膜,她凍得手麻腳麻,探了好一會兒路才感到手腕上的繩鬆弛了下來,當即心裏一涼,試探地喊了聲:“風澤杳?”

    身旁傳來一個低沉又清冷的嗓音:“我在。”

    問觴鬆了口氣:“這繩子鬆了,我以爲走散了。”

    風澤杳道:“不會。”

    問觴感到繩子又繃直了,那一頭被緊緊牽着,風澤杳道:“怕把你勒疼了,就鬆了些。”

    問觴吸了吸鼻子,感動道:“沒關係,你走近一點,安全些。”

    “好。”

    問觴還沒反應過來,身旁的人就捱了過來,一把把她圈進了懷裏,輕聲在她耳邊道:“你身子怎麼這般涼。”

    問觴全身冰涼,身形瑟瑟。非常時機,他懷抱又那麼溫暖,爲了不讓自己還沒到青龍窟就半路凍死,她就順從地接受了這份溫度。開口時鼻音顫顫,已然是凍得不輕:“這個氣候,不涼纔怪。我們現在往哪兒走?”

    身前那人低下頭,溫熱的鼻息在她敏感的耳畔遊走,嗓音蠱惑動人:“……不走了。”

    問觴頭皮發麻,想推開他:“不走等死麼?”

    風澤杳不容她逃避,貼身上來將她狠狠擁緊,一隻手掀下她黑袍帽檐,一隻手勒住她的腰身,低頭將臉埋在了她脖頸間,低低道:“不走……我想要你,我要你在我身邊。”

    他的脣齒在她裸露的脖頸間遊走,問觴驚覺不妙時,意識已經開始模糊。她被他勒得透不過氣,拼命想推開他,可身體被狠狠壓制,一點力都使不出來。睏意猛烈地襲來,她雙眼不堪重負,沉沉地倒在眼前人的懷中。

    閉眼前她心想,真是該死,她最受不了美人計,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方纔俊美無雙的男人轉瞬間化作一團黑氣,將問觴包裹其中。隨即傳來一陣陣淒厲的笑聲,樂此不疲地迴盪山間。

    問觴再睜眼時,是在一個茫茫雪天。

    她像做了一場大夢,做夢前好像還在罵罵咧咧地說些什麼,這下一時間分不清這是現實還是夢境,隱隱約約記得自己剛剛好像是在山上。在山上……在山上做什麼呢?

    她懵懵懂懂地望着四周。白雪皚皚,萬徑人蹤滅,偶爾有一隻鳥兒在光禿禿的枝頭撲棱一下,連個能問路的人都沒有。她低頭髮現自己手裏提着兩壺燒酒,好像被什麼支配了一樣,本能地朝一個方向走去。

    穿過了街巷,穿過了枝椏,穿過了木門,掀開屏障一看,一個俊美如畫的男人懶臥榻上,眉眼生笑地看着她。

    男人慵懶而溫柔,只是臉色過於蒼白,像是久病未愈。她聽他溫柔地喚她:“南淵,過來。”

    她稀裏糊塗地就提着酒過去了。

    不僅過去了,她還自己開口道:“大夫都說了你現在不能喝酒,拗不過你,喏。”她揚了揚手中的燒酒,“只許你喝一口。”

    “好。”男人溫柔地笑了,緩緩伸出蒼白修長的手將她髮絲的新雪拂去,“下雪了。出去一趟可凍着了?”

    問觴順着這具身體的主人答道:“爲你這一口酒,跑趟長白山都不在話下。”

    男人將她擁入懷中,她靠在他堅硬又單薄的胸膛上,聽着他熾熱的心跳,看着窗外的雪景,只覺歲月安好,盛世無雙。

    她輕輕開口道:“過兩天就是年三十了。阿杳,這年復一年的,過得可真快。”

    風澤杳將下巴擱在她的頭上,輕輕撫着她微溼的髮絲。

    “你身體太虛弱,不然我們能在屋外小亭裏燒個火爐邊看雪邊喫酒。不過無妨,從窗戶裏看也一樣。”她起身,移了個小桌來,跪在榻邊熱酒,“說好了,只許喝一小口。”

    窗外萬千風景,皆濃縮於窗上尺幅之間。

    小屋裏了了人氣,微微星火,便成人間。

    問觴沒來由地心痛起來。

    年三十那晚,她藉着窗外透進的微爍星光仔細地注視着男人溫潤的睡顏,熟練又虔誠地在他的脣上輕輕烙下一吻。

    阿杳,燒酒太烈,飲酒入腸的時候滿心熱烈,可終究是傷人的。

    我不要膽戰心驚地活着,我要與你安安穩穩,要與這世間的魑魅魍魎做個了斷。

    她揹負一身的月光與仇恨,那一夜策馬駛向遠方。

    問觴抹了把臉,沒抹到眼淚。

    這具身體的主人心底翻山倒海的痛苦,卻半分不表現在臉上,一如既往的堅毅倔強。

    她順從着她的視線望向遠處的黑夜與險山,腦子亂作一團。

    不知不覺已經分不清現實和幻象,她能真實地感受到與自己共用一個身體的人的喜怒哀樂,她悲傷,眷戀,不甘,絕望……她與她一同拉着繮繩駕着馬兒奔馳,與她一同感受深夜呼嘯而過的烈風,與她一同披荊斬棘,在殺局中千迴百轉……她成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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