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澤杳頷首:“青龍印轉換命數的條件規定這個人必須是齊平。”
問觴唏噓道:“鳳凰肯定不願意啊。”
“她的確不願意,”風澤杳將手掌輕輕覆在火龍的眉心處,火龍垂下碩大的眼,咽咽兩聲,他緩緩道,“這可能也是施術出錯的一個原因吧,總之最後,萬獸都和鳳凰、齊平一起被封在熔流柱裏了,至今無法解脫。”
問觴思忖道:“萬獸窟有結界干預,加之熔流柱封印、青龍印換命,瞞天過海,天罰才以爲死的是鳳凰。可事成之後,爲什麼不把他們放出來呢?”
風澤杳還沒來得及回答,窟裏的萬獸都嗚咽起來,哭聲一片,悲壯萬分。問觴心有不忍,連忙道:“還是不說了。現在該怎麼做才能救他們?”
風澤杳搖搖頭:“救不了。”
問觴:“爲什麼?”
風澤杳道:“剛剛我們進來的時候沒有任何阻攔,你應該知道,萬獸窟的結界在千錘百煉中已經消失殆盡了。最後一道屏障,就是這熔流柱,瞞着天上數千雙眼睛。而陣法一旦再開,所有熔流柱都會一齊被打開,神獸氣息流露出去的瞬息之間就會被天罰知曉,天雷積攢了千百年的威力劈下時,萬獸窟將萬劫不復。”
問觴急躁地踱起步:“這麼多神獸,不生不死地封印在這尺寸之間,豈不悶死?”
風澤杳不可置否。
問觴道:“我看剛剛鳳凰好像有話說,要不我們問問她?”
鳳凰再一次把頭顱低下,這一次,金色的眼睛裏緩緩流下了一滴淚水。這滴眼淚滴落的瞬間化作一顆熠熠閃光的金珠,飛出熔流柱落在問觴的手心。問觴輕輕一握,一股愧疚悔恨之情直鑽胸口,她難受地皺起了眉。
施陣當日,鳳凰是恨極了青龍的。
她不願齊平死,早知是這樣的結局,她寧願自己死在萬獸窟外。青龍不顧她的阻撓強行開啓陣法,互換了命格,於是她親眼看着一道天雷自通頂的熔流柱直朝齊平劈來,把他劈得四分五裂。
她第一個愛上的凡人男子因她而死,滔天的恨意已將她徹底吞沒,她早已聽不見身邊同伴的一絲呼喚。她恨青龍的自作主張,恨同伴對她的阻撓拉扯,恨世間的人倫俗禮。她一個貴爲至尊的鳳凰,竟然連愛一個人都做不到,她算什麼東西?
於是在施法途中,鳳凰爆體了。
陣法徹底毀滅,出了大差錯,把一齊神獸都封印了。可惜齊平不能死的命運轉移到了鳳凰身上,鳳凰就算爆了本體還得苟活於世。
她承受着爆體的巨大痛苦,卻不能一死了之,以靈體形式藏於熔流柱之中,直到今日。
問觴正感受着鳳凰的情緒時,鳳凰突然發聲了,在她腦海裏道:“他對人間的惡意很大,這樣糟踐人間極損功德。我們很想阻止他,可是沒有辦法離開這裏請你拿着我的眼淚去找他,讓他放下仇恨吧。”
問觴在心裏默默迴應道:“好。”
睜開眼,鳳凰爲他們指了條路,轟隆一聲巨響後,熔流柱的盡頭打開了一道龍門。問觴道了聲多謝,和風澤杳一同前去尋青龍了。
一路上的熔流柱裏皆幻化着神獸的靈體,安靜地注視着他們的經過。二人走在寂靜無聲的神獸羣裏,一時間心情無比複雜。問觴朝風澤杳靠近一步,放低了聲音:“說來奇怪鳳凰本是恨極了青龍的,但剛剛她跟我說話的樣子,又像是對青龍充滿愧疚。”
問觴嘆了口氣:“其實如果青龍勇敢一點的話,是不是結局會好很多。”
聽到這一句,他的步伐微不可察地滯了一滯,一連無言好幾步,才吐露幾字:“不會。”
問觴意外地回頭看他。
“有些事情,”他對上她的目光,眼睫一顫,狀似無意地避了開來,“努力不一定就能得到什麼。阻礙青龍的不止是他對感情的懦弱,還有他控制不了的外在因素,比如說,太華水神。”
問觴道:“嗯不管怎麼樣,都要先努力地試一試麼。”
風澤杳看着她,半晌沒說話。
問觴福至心靈,瞬間明白了,連忙道:“我那是例外大多數時候,我們都是要努力爭取的。無論是面對喜歡的東西還是喜歡的人,如果不勇敢地追求的話,被奪走了就追悔莫及了。”她頓了一頓,朝他笑了,認真道:“謝謝你,這麼信任我。”
風澤杳微微一垂眼,半晌道:“無事。”
穿過龍門,眼前一片烏漆嘛黑,問觴打開火摺子,與風澤杳小心翼翼地往前移動着。腳底是硬邦邦的岩石,透出一點燒焦的石灰味,往下照了一照,黑色的石板上星星點點的□□印子卡在表面,一層淺薄的灰蓋在上頭。再往前照一點,就是臺階了。臺階很緩,一步能邁三個,估計只是上面承了個什麼臺子。
問觴和風澤杳對視一眼,把腳步放得更輕,往臺階上邁了兩步後,眼前突然亮起兩個金閃閃的圓球,與他們幾乎是貼着呼吸。
問觴疑惑地看向風澤杳,做口型道:“你看這像不像?”
風澤杳深吸一口氣,體貼道:“跑吧。”
兩人猛地向後一竄,與此同時,洞穴大亮,一條巨碩的神龍瞪着碩大的龍眼出現在二人跟前!
接觸了太久黑暗,洞裏一下子亮起來還不太適應,問觴用手遮了一下,眯起眼道:“哎,還真是!”
傳說中的青龍,此刻正怒瞪圓眼,龍鼻裏不斷噴涌着怒氣,眈眈地凝視着兩個不速之客。問觴連忙率先開口道:“龍神大人,我們無意侵擾,鳳凰有託,讓我們把這個交給你。”
她伸開手掌,手心盈盈立着一顆鳳凰淚化成的金珠。青龍低頭看到金珠時,突然靜默了,兩隻龍鼻也不吐氣了,只垂着眼盯着金珠。
問觴舉着金珠,站了半晌,感覺龍眼射出的兩道利劍要把她的掌心穿通了時,青龍居然開口了:
“她原諒我了?”
渾厚滄桑的嗓音環繞在黑洞穴裏,像在傾訴着無盡的悲傷。問觴輕吸一口氣,道:“除此之外,她還說,讓你放下仇恨,不要再侵擾人間了。”
青龍把金珠含進口中,歪歪斜斜地躺回黑臺上,苦笑道:“侵擾人間,本也不是我本意一來,是爲了化解詛咒,但現如今,她不恨我了,也算是如常所願了。二來,不甘心罷了。”
問觴看着滿身滄桑的青龍,心裏十分不忍:“你今後打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