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遊山客 >第41章 臥醉美人榻
    問觴試探地敲了下耶步的房門,耶步在裏面大聲問:“誰啊?”

    如此這般,幸好沒睡。問觴和風澤杳進門,齊齊佇立在他牀邊,居高臨下地俯視着他。兩道修長的人影映在牀上,把他整個人都籠罩在陰影裏,耶步嚥了口口水道:“你、你們幹嘛?”

    “你們族,是不是看守着什麼聖物?”

    耶步囁嚅道:“這我哪知道,倒是我家裏有聖物。我阿爹時常把我阿孃年輕時的一縷青絲當作聖物供着……”

    問觴朝他一挑眉。

    耶步立馬揪緊了被褥,大聲道:“真就這樣!你們到底想知道什麼啊?”

    問觴從木桌旁移了張小凳來,不疾不徐地坐在他牀邊,透露出一副他不說不休的架勢來。風澤杳在小桌旁沏了壺茶,小盞端來遞給問觴後,獨自去小桌旁坐定了。

    問觴道了聲謝,舉到脣邊潤潤嗓子後道:“耶比拉族就剩你一個人了?”

    “是、是又怎樣?”

    “據我所知,你們來源於草原和部落之間的族羣對外的聯繫都不會太多,除非是做起行商的行當來纔會往返於中原和家族。”問觴做出上下打量的模樣來,“我看你年紀輕輕,雖然形容落魄,但觀其身手和服飾,實在不像個行商家庭出來的,倒像個小首領、或是小少爺呢。”

    耶步抿脣道:“那又如何?”

    “你一直生活在族羣裏,且不說與這之外的人沒有打過交道,如今族裏的親人們都不幸落難,你舉目無親,孑然一身,連傍身之處都沒有。眼下你往前看看,是不是這世上的人可以清晰地劃成兩道了:一道與你素不相識,一道要你報仇雪恨。”手裏的熱茶氤氳而起的霧氣漸漸散了,問觴輕輕搖晃幾下,趁還沒涼,一口悶了下去,“偌大的中原,你連要去找誰都不知道,談何報仇?一沒勢力,二沒眼線,三沒暗樁,要殺進一個龐大嚴密的組織,是不是有點癡心妄想了?”

    “你是在勸我不要報仇嗎?”耶步聽着她的話,慢慢漲紅了臉,“這是不可能的,兇手滅了我全族,我就算豁出性命也要讓他們付出代價!”

    問觴呆滯了一瞬,瞬間覺得眼前這個青年果真是沒什麼閱歷,無奈扶額道:“你不覺得,你孤身闖九州,過於勢單力薄了嗎?”

    “那又怎麼樣?”耶步握緊了拳,“上刀山,下火海,我拼了這條不值錢的命……”

    “耶步,”問觴打斷了他,“你不覺得,報仇的話,湊一窩是個比較好的選擇嗎?”

    風澤杳在一旁不輕不重地咳了一聲。

    問觴不動聲色地改口道:“我們在你命懸一線的時候救了你,起碼算不上敵人。如今這個局勢,自然也算不上只是陌生人了,左右你沒得選擇,不如與我們一道。”

    耶步啞然,瞪着雙圓眼盯着問觴:“你、你們……願意要我?我、我很沒腦子,還總是做不好事,我阿爹以前老說我榆木腦袋……”

    問觴靜靜地看着他,“你以前做不好事,也許是因你身份特殊,生活安逸,不需要這方面的技能。但是現在一切從頭開始,你會一點一點改變的。何況,現在就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做。”

    耶步:“什麼?”

    問觴:“實不相瞞,我徒弟失蹤也與虎鷹這個組織有關聯,而恰好這個組織也襲擊了你們部落。既是同伴,理應互換情報,事無鉅細地交換已知纔是,你覺得呢?”

    耶步道:“左右我眼下也不知進退……你們救了我,於我有恩,我從此刻開始……聽命於你。”

    問觴道:“我們從此刻開始以同伴相稱,並非主僕關係。那第一個問題,你們族可有守護的聖物?”

    耶步深吸一口氣,半天吐出來道:“——有的。我也不知算不算,長老們一直守着的靈穴裏面,的確是有個重要之物的。這個東西一直是我們族中不可隨意議論的東西,我以前好奇,詢問過阿爹,被阿爹一頓好罵。後來,和幾個兄弟實在好奇不過,偷偷查了許久……有次靈穴需要加固,我們在一旁偷聽了長老門的談話,隱隱約約聽到這是什麼……撒人封印的遺留之物,殘塊落到這裏,我們族人肩負着鎮壓此物的重任。”

    問觴嘴角微微一抽,糾正道:“——是散人。”

    耶步敷衍地點點頭:“管他是什麼人,這不是重點。這東西好像是有意識的,而且最近越發活躍起來,好像在努力感召着什麼。長老們焦頭爛額,已有鎮壓不住之勢,後來,我們就遭難了。”

    問觴神色一凝,轉頭去看風澤杳,見他眉間也凝起陰霾。

    “棘手。”風澤杳開口道,“他們並不是漫無目的地找。”

    問觴點點頭:“魔火意識爆動,並召喚着其他殘識,使其蠢蠢欲動,並且發出感召,等人來解救。只是虎鷹究竟是靠什麼法子感知殘識方位的?”

    風澤杳道:“許是什麼邪術。眼下關鍵就是,留給我們的時間大大縮減了。”

    問觴揉揉眉心:“本以爲一個九州有他們好找的,沒想到真是‘辦法總比困難多’。”

    風澤杳道:“莫慌。……再怎麼說,當年散人南淵也是將靈識割裂成千萬道的,要找回來並非易事。”

    問觴低頭摩挲着杯口,眉間鎖得更深了:“但願。”

    耶步在一旁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一頭霧水,想開口詢問,但肉眼可見的肅穆下來的氣氛一時間讓他無從開口,只好憋住心中疑問。問觴低頭凝視着杯身藍釉般的圖案,不覺中風澤杳已經緩步走到她身邊,伸手拿走了被她□□不止的小茶杯。

    突然伸過來一隻白皙修長的手,她連忙回神,擡頭望去,眉間的擔憂依舊沒化開。

    風澤杳低頭看着她,半晌,手指在她眉間輕輕撫了一下。

    問觴先是愣神,後又錯愕,呆呆地望着他。

    風澤杳緩緩移開手指,淡淡道:“不必擔憂。”

    指腹微涼,在她發躁的眉間輕輕一撫,她不僅沒覺得排斥,竟還有幾分舒適,好像真的一下子不擔憂了。一陣酥麻順着眉心傳進大腦,她像打了麻藥一般的呆了一會兒,然後猛地一個起身道:“今日就到這兒吧。我先回去了。”

    她拜託夥計打了桶熱水上來,泡在浴桶裏沐浴,熱氣很快瀰漫了整個房間。她埋在水裏,滿身的疲憊終於放鬆下來,像一條快渴死的魚終於被放逐到沿海之地,雖未及深海暢遊以解瀕死之苦,但還是幸嚐了望梅止渴的甜氣。

    不知何時才能卸下滿身的疲倦,真正無牽無掛地在這世上走一遭。此時此刻,卻只能奢求這片刻的歡愉,來溫藉這不堪的皮肉與脾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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