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遊山客 >第43章 四季山
    第二日清晨,三人把大聰牽出馬廄時,正好趕上戴着斗笠的男子下樓與他們擦肩而過。

    他目不斜視,或者說是遮在黑紗後的頭沒動,具體有沒有斜視他們也不知道。問觴稍微留意了一下,經過他的時候,嗅到了一絲極淡的血腥味,她不動聲色迅速地上下掃視了一番,只見那身華服被劃破了好幾道口子,破口處很整齊,可以斷定是利器所傷。

    男子迅速地離開客棧,獨行在雜草叢生的大道上。問觴牽着馬出去時,他已經走出好一段了。

    問觴遠遠望着,風澤杳看了她一眼問道:“要追嗎?”

    問觴搖搖頭:“我瞧着他也是個心高氣傲的,我們冒然上去,他怕是不情願。若真是遇到危險,他前來求助,倒可以幫上一幫。”

    耶步積極道:“我同意。問大俠,今天你來騎馬吧。”

    問觴道:“你的傷口還沒癒合,不要逞強。”

    耶步道:“問大俠,我沒有逞強,我是在爲我的安危着想。這馬乖張得很,幾次三番都要把我撅下去,我在這上面纔是真真苦不堪言。我阿爹說凡事多走走,可以強身健體呢。”

    問觴不多客氣,說到這裏也就應了,翻身上馬後低頭對風澤杳道:“風兄,今日又輪到你來遛我了。”

    風澤杳道:“榮幸之至。”

    問觴笑起來。風澤杳在一旁安靜地牽着繮繩,耶步一路上忙着摘花,走着走着也有半天了,問觴恍然道:“風兄,蓬萊的傳說?”

    風澤杳道:“好說。八仙過海,太子奪寶,移山填海,這些而已,皆是耳熟能詳的。”

    問觴愣愣地轉頭問耶步:“你詳嗎?”

    耶步抱着一堆花花草草,也是一臉懵樣:“我文盲啊,你們還不瞭解嗎。”

    問觴道:“那就說個移山填海吧。”

    風澤杳沒有半點不耐,娓娓道來。說完後補充道:“蓬萊有四大主島,三十六內島,七十二外島。內島外島呈現衆星捧月的格局,守衛着四大主島。不出所料的話,金光步搖被供奉在主島裏,想拿到這個東西,得先混過內外島。”

    問觴瞭然:“偷雞摸狗。”

    風澤杳道:“除此之外,蓬萊島素有仙境之說,景色甚爲動人。蒲門曉日,白峯積雪,觀音駕霧,都是遠近聞名的奇觀。若是有幸,說不定能瞧上一瞧。”

    問觴道:“好極了。全當犒勞自己了。”

    這麼邊聊邊走,一下午的時光悠悠度過,轉眼間已經隱隱綽綽望見古河鎮的形狀了。問觴回頭看了一眼採了一路花的耶步,只見一大捧五彩斑斕的野花遮住了他大半個身子,宛如抱着一整片晚霞。

    問觴奇道:“耶步,你採這麼多花做什麼?”

    耶步從野花叢裏鑽出個頭來,朝她一笑,道:“我想給我的族人立個墳冢。但眼下我已經回不去了,就立個鮮花冢吧。”

    問觴看着餘暉下眉目沉靜的青年,溫聲道:“好。”

    三個人趁着天還沒黑,在叢林深處攏了個半人高的土堆,層層疊疊的擺滿了野花。耶步跪在鮮花冢前,認認真真地磕了三個響頭。

    “阿爹,阿媽,阿爺耶步不肖,沒能回家鄉好好安葬你們的屍骨。但是,我一定會爲你們報仇的。你們看,這是我的朋友們,他們對我很好,如果不是他們,我早就不知道爛在了哪裏除了給你們報仇,我們還要去做一件非常偉大的事情,這件事情關乎天下蒼生我已經不再是小孩子了,你們放心吧。”

    漫天漫地的餘暉潑灑下來,比起祭奠,更像一場盛大的花宴。孤單的話語飄散在風裏,林間只剩樹葉簌簌作響,無人問津的叢林深處舉辦着無聲的告別,無處安身的亡靈有了新的歸宿。

    當日天空落下黑幕之時,三人終於趕到了古河鎮。

    找到一家客棧稍作休整,第二日去尋驚鴻。耶步先回了房間,問觴邊在馬廄裏拴着大聰邊問風澤杳,驚鴻被他藏在何處。

    風澤杳道:“小鎮東邊三十里,翻過四座山,越過鐵索橋,再過了鶩水,有一片桃花林。就在桃花林裏。”

    問觴道:“你藏得這麼深,好過嗎?”

    風澤杳道:“好過。沒有猛獸攔道,就是累了些。”

    問觴道:“累倒不怕。只不過桃花三月份纔開,沒趕上好季節,辜負美景了。”

    風澤杳道:“不會。這桃花林很特別,四季常開,爭奇鬥豔,景緻極好。”

    問觴已經安置好了大聰,走出馬廄時聽這一句,頓時驚異地轉頭看他:“當真?”

    風澤杳道頷首。

    問觴問道:“你爲什麼會把驚鴻藏在那裏啊?”

    風澤杳道:“放心。”

    問觴笑道:“這樣特別的地方,旅人肯定很多,怎麼能放心呢?”

    風澤杳道:“不多。一個而已。尋常人進不去。”

    問觴提起了興致,還想再問,可都已經走到了各自的房間門口,只好作罷,留着明日解密了。互道晚安後,各自進了房間。第二日一早,問觴要醒不醒的時候聽到牀邊的木板響起“噔噔噔”三聲敲牆,艱難地翻了個身,閉着眼隔山打牛,回了三聲。

    她和風澤杳相鄰,兩人的牀都靠在邊上,僅僅一面木板相隔,若是隔音再差些,或是兩人再敏感些,夜裏對方翻身都能聽到。所幸問觴這些天以來睡得十分沉,不存在半夜驚醒的情況,否則睡到迷糊時,多半會生出兩人睡在一張牀上的錯覺。

    她長長嘆了口氣,一鼓作氣爬起身去開門。這是她和風澤杳不知何時形成的默契,他那邊敲了三下,這邊若是沒回應,便由着她多睡一會兒;若是回了三聲,就代表她也醒了。問觴打開門,風澤杳果然站在門外,她斜靠在門邊,眼睛都沒睜開,嘴裏模模糊糊地嘟囔着:“起了起了。”

    風澤杳低頭看她,只見到一副十分不清醒的樣子。頭髮進經過一夜的□□變得雜亂蓬鬆,剛剛起來開門的時候只隨意披了一件外衣,頭髮亂糟糟地嘟在衣領裏,只剩下幾縷在外邊孤零零地蕩着。本是極不修邊幅的樣子,可偏偏生在這樣一個人的身上,無端顯得慵懶起來,再低頭看看她睡意朦朧的模樣,竟生出幾分乖巧憐惜來。風澤杳不動聲色地移開目光,道:“幾件冬衣,試試合不合身。”

    問觴微微一睜眼,瞥了一眼他手裏的兩大包東西,頓時清醒過來:“這全是?”

    風澤杳點點頭,輕輕一揚下巴,示意她全都拿去。問觴受寵若驚,立馬站直了身:“這叫幾件嗎?這麼多我哪穿得完?不是,風兄,有錢也得花在刀刃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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