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遊山客 >第47章 不必逞強
    南方的雨景和北方不同,雨是斜着下的,翻起的水汽朦朦朧朧,人走在裏面很像話本里說的騰雲駕霧的神仙。每一根雨絲都像銀亮亮的小銀針,卻極細膩柔軟,下得密集時,落在油紙傘面上嘩嘩作響,和閒走街邊的腳步聲糾纏在一起,絲絲縷縷的全是通透。

    “爭鳴大會的時候,他突然退賽,其實和這件事有關係。”風澤杳踏在石板上,腳步縈繞着花香泥土的甜氣,“他被刺蓮針對很久,直到爭鳴大會結束都沒有擺脫他們的壓迫,從臨淮城一路逃亡到這裏。”

    “他不是最受器重的皇子嗎,皇室怎麼沒有介入?”

    “不知。只問出個結果來,具體原因他不願意說。”風澤杳道,“之前在客棧那次,他是被刺蓮所傷,在驛站小住了一晚就往南邊趕了。很巧,和我們走的是一條路線。”

    問觴道:“這個刺蓮給我的印象倒是極爲兇狠,焚臨阡能從他們手下逃脫,的確有兩下子。”

    風澤杳頷首:“他的實力和才能在上下三代的皇室裏都是翹楚,美談甚多,且流傳極廣,聽說十五歲就帶兵打仗,屢戰屢勝,英勇無比,就算是邊陲之地的小兒也能說道兩三個有關他的故事。”

    問觴咂舌道:“真是個人才,可是我怎麼沒聽說過他的事?這人是什麼時候成名的?”

    風澤杳道:“大約六七年前,在極其險峻的要塞拿下首勝,一戰成名。”

    問觴瞭然:“難怪。”

    風澤杳繼續道:“後來有什麼極難攻克的對手,聖上都派他去,他每一次都不出所料的拿下敵手,可謂是戰無不勝。再後來名氣大躁,整個南翼國的百姓都將他奉爲不敗將軍,遮天神祇,有一段時間他的聲望甚至蓋過了聖上,再後來就銷聲匿跡,很久都沒有關於他獲勝的消息了。”

    問觴道:“這次好不容易參加個爭鳴大會,還被攪和了。”

    風澤杳道:“大夫幫他療傷時,我看到他帶着一身的陳年舊傷,觸目驚心,心口處還有偏了一寸的箭疤。”

    問觴無聲地啊了一聲,嘆息道:“打了那麼多次仗,每一次都是從鬼門關裏過一趟。大家只看到他風風光光地凱旋,爲他的勝利喝彩,卻不知他也只是個有血有肉的人而已。”

    風澤杳點點頭:“關於他的傳聞,我也只知道這麼多了。”

    問觴摩挲着下巴,蹙眉道:“他一個人,還能比待在皇宮擁有層層守衛強嗎?怎麼就非要跑出來呢?”

    “也許是因爲某些原因不能向皇室求救,也許是求救了但皇室沒辦法保他。”風澤杳思忖道,“或許更復雜。”

    問觴道:“那好吧,他的私事我就不過問了。但是刺蓮爲什麼要追殺他,他有沒有說?”

    風澤杳搖搖頭。

    問觴道:“他這人防備心很強,問不出來也不奇怪。你合理猜測一下,覺得會是什麼原因?”

    風澤杳道:“第一,他身上有刺蓮要的東西,第二,他對刺蓮有威脅,要斬草除根,第三,他對刺蓮有用,刺蓮想抓捕他。”

    問觴想了一下道:“你覺得有沒有可能他身上藏着殘識,所以才被刺蓮追殺?”

    “殘識魔性很強,至少需要上三層的法力才能禁錮住,同時需要鎮壓力足夠強的容器收納。”風澤杳思索道,“但是剛剛並沒有在他身上發現這樣的容器,也沒有感受到封印方面的法力。”

    問觴喃喃道:“真奇了。今天也是被追殺才落得這番境地嗎?”

    風澤杳道:“這倒不是。”

    問觴:“嗯??”

    打在油紙傘上的雨點好像變大了,霹靂吧啦了起來,風澤杳擡頭看了一眼,繼續道:“他誤闖了四季山,被四頭兇猛的守山野獸和其他小獸追擊,耗了半條命才逃出來。”

    問觴震驚道:“四季山?我們今天去的那個四季山?”

    風澤杳道:“正是。”

    問觴懵懵地道:“竟然有野獸?耶步大喊大叫那麼久竟然沒把野獸吸引出來?”

    風澤杳啞然,過了一會兒認真道:“是的。”

    問觴只道依舊是仙人作法,沒考慮那麼多了。雨越下越大,兩人已經上了石橋,橋下面是遠不見頭的綠水,水邊停靠着一兩隻烏篷,被雨水打得溼漉漉的。從橋上看遠處,盡顯詩雨朦朧,水鄉的景觀一覽無餘。問觴立在橋上眯着眼遠遠看着:“焚臨阡是個硬骨頭,你怎麼逼他就範的?”

    風澤杳道:“他想走,我就讓他走,可他腿上有傷,從牀上跌下來,動彈不得。以爲是我做了手腳,想問我要解藥。”

    問觴越聽越好笑,轉頭看他:“然後就招了?”

    風澤杳道:“他求生欲極強,爲了活下來肯定會說的。但太多線索關乎他隱私,我就沒多問了。”

    問觴揶揄道:“風兄好生體貼。後來呢?”

    風澤杳遠望着如畫雨幕,雲淡風輕道:“後來我跟他說,我沒有解藥。”

    問觴等了半晌,沒等到後文,困惑道:“沒了??”

    風澤杳如實道:“沒了。之後我就出去了。”

    問觴驚訝地張大了嘴。

    風澤杳道:“無事。他只是動得太狠,跌下了牀摔到了腿而已。趴在地上冷靜一會兒,會發現是自己受的傷的。”

    問觴愣愣地無言片刻,突然噗的一聲哈哈大笑起來:“風兄,你可真有意思。”

    風澤杳含蓄地欣賞着雨景,沒應聲。

    橋下的綠水噼裏啪啦地承載着一橋二人逐漸沉靜下來的呼吸,靜靜的翻着水花兒,問觴低頭看了眼,腳底下已經積了一層薄薄的水了,虛虛浮浮的像是託舉着二人,鞋面已被迸起的水花濺了星星點點的印子。她微微擡了擡腳尖,看着微溼的鞋面緩緩道:“噯,與他有幾分薄緣,想幫上一幫而已。可他不信我們。”

    “不一定。”風澤杳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頓了一頓道:“鞋溼了。”

    問觴歪了歪頭,轉了下腳跟:“雨下得有點大。不過不礙事。”

    風澤杳道:“我揹你回去。”

    問觴一愣,失笑道:“噯,不用的。幾步路而已。”

    風澤杳道:“天涼了,不要落病。”

    問觴一聽就樂了,笑個不停,“風兄,你把我慣壞了。我小時候在雪地裏打滾連噴嚏都不打一個,是鐵打的漢子,沒有那麼嬌弱。”

    風澤杳看着她笑嘻嘻的樣子,半晌,突然俯身將她撈了起來。

    問觴猝不及防,驚呼一聲,連忙抱住了他的脖頸:“幹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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