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蒼山弟子衆多,大宗主蒼鶴卻沒從中收過一個徒。唯一一次收徒,還是兩年前下山除鬼的時候提溜了一個少年回來,不由分說地收做了徒弟,惹得一羣少年子弟不滿,暗地裏沒少給這小徒弟使過袢子。可惜不消半個月一個接一個不是鼻青臉腫就是腰痠背疼,實實在在瞭解到了差距,這才心服口服地慢慢消停了。
蒼鶴在花甲之年收的徒,前來做客的別派宗主沒少笑話他:“你這歲數了還收徒,教不了幾年就歸西咯,你這小徒弟可不慘了。”
蒼鶴笑罵:“你自己這歲數走都走不穩了,不知道下次爬我觀蒼山的時候,會不會爬一半爬斷氣。”
不得不說他收的這個徒弟除了性格孤僻了點,關於修行方面,還真是給他長足了臉。
觀蒼山每年都要舉行一次比武大會,根據名次排一個“觀蒼英雄榜出來”。也不知這個榜是誰想的,一股子土不拉幾的味道,觀蒼山幾乎每個弟子都在比試以外的時間狠狠吐槽過它,嘴毒一點的還說是“觀蒼茅坑榜”。但是每當這個大會開始的時候皆是一個比一個猛,恨不得一頭扎進這個自封的糞坑裏。
偌大的一個觀蒼山,實力參差者自然不消多說,差距是有目共睹的。但是英雄榜裏的前十位人員很固定,且每年都咬得很緊,比分也總是前後最多不超過三點。自然,榜一也是很難固定的,今年這個,明年那個,多半時候還得摻點運氣成分。
可自從蒼鶴收了那個臉很臭的小徒弟之後,榜一就固定了。
不僅固定了,而且比分通常能拉個一百點,據說還是爲了不太難看手下留了情。
蒼鶴哈哈大笑:“這娃子臉是臭,但着實能給我長臉啊!”
一連三年,那小徒弟連奪桂冠,沒有懸念,也不存在僥倖,有目共睹,只剩實力。
蒼鶴意氣風發,衝來觀賽的別派長老宗主大喊:“還有誰?還有誰說我老了不行的?”
衆弟子義憤填膺,紛紛發起投票,最終以全票的壓倒性勢頭成功宣佈:以後都取消小徒弟的參賽資格。
蒼鶴拍案而起:“憑什麼!?”
衆長老低聲勸道,這也是爲了觀蒼山好,畢竟弟子們個個年輕氣盛的,很多人都是衝着榜一去的,誰不想做一回“觀蒼英雄”呢?既然實力差距這麼大,比也沒有看頭,不如省省這些花裏胡哨的,讓小徒弟安心修煉去。
蒼鶴想來也是,只好作罷。坐回去後突然感覺不對勁,把小徒弟召來問道:“怎麼回事!?怎麼會是全票通過呢!?”
小徒弟冷靜道:“沒錯。”
“怎麼會沒錯?你們不是一人一票嗎!?”
“是的。我投的不參賽。”
蒼鶴愣住了:“爲什麼?”
“太傻了。”小徒弟冷冷道,“名字太傻了。”
蒼鶴深受打擊,在小徒弟背起劍回自己的聽雨峯時,心裏還在想,怎麼會傻呢,這可是他翻閱了所有武俠小說最後總結出來最熱血的一個名字,而且爲了深藏功與名特地沒透露出去是自己取的。都做到這種地步了,他居然說傻??
同年,蒼鶴又下了回山,帶回來一個女娃,又說要收做徒弟。
於是第二年的英雄榜一,就被這個新來的女娃給搶走了。
衆弟子一陣哀嚎:這還給不給人留活路了!
派裏派外頭都大了:蒼鶴大宗主是排外嗎?感情下山不是去除魔奸邪的,是物色徒弟去了!
蒼鶴將這女娃帶上山的時候說:“這孩子嘛,無父無母,流落在外多年,我見到她的時候,她正在狗嘴底下搶喫的,怪可憐的,就收回來了。”
轉頭又對女娃道:“你師兄叫風澤杳,就住在你隔壁那個聽雨峯裏。你遇到什麼困難都可以找他。他雖然臉臭,但心地善良,你們要好好相處。”
江南淵不點頭也不吭聲,眼裏一片死寂。
原本喧鬧的人羣看着她,慢慢也安靜了下來。
蒼鶴喊了個弟子過來,道:“我還有要事處理,你領小師妹去不眠峯吧,衣食住行都要安排妥當了。”
弟子應了一聲,彎下腰去牽江南淵的手:“走吧,小師妹。”
江南淵來時不過五歲半,長得靈動漂亮,即使是現在這麼一副髒兮兮灰濛濛的模樣還是極其惹人憐愛的。要帶他走的那個師兄已經十六七的年紀,本是能一手將她抱起,但又怕她不願,只好來牽她的手。
江南淵把手抽了回來。
師兄有些尷尬,彎下腰來摸着她的頭髮安撫道:“師妹呀,師兄帶你去休息的地方,好不好?”
江南淵微微偏開了頭,還是沒動。
師兄訕訕地移開了手。
四周安靜了許久,突然傳來一聲嗤笑:“年紀不大,倒挺難伺候。”
蒼鶴咳了一聲,彎下腰小聲道:“阿淵啊,跟”
“我帶她去。”
風澤杳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了過來,遠遠地看着一言不發的江南淵,淡淡開口道。
他已經好幾個月不見人影了,估計是一直躲在聽雨峯裏修煉,這次估計是聽說師父帶了個新的徒弟回來,這才賞臉來趟正殿。
蒼鶴意外地看着他。
這娃子性格孤僻怪異,最厭惡和人打交道,此番居然這麼好心?
風澤杳三步並兩步走到江南淵面前,在距離她還有好幾尺之遠的地方就停下了步子,道:“走。”
他也沒管她聽沒聽見、或是願不願意,已經轉過身朝殿外走去了。走到第三步的時候,身後響起了她挪動腳步的聲音。
一個不像帶路的,一個不像跟人的,兩個人離得老遠,又好像是刻意控制着幾分距離,劃分在安全區裏一樣。
江南淵快了一點,風澤杳就拉開一點距離,慢了一點,他就耳聽八方地走慢一點。
直至現在也沒看清這個小師妹究竟長什麼樣,也沒興趣知道,遠遠看過去的時候他只是覺得那一團煤球與周圍格格不入,像和周圍的人存在一道透明的膜,別人一旦踏入那個地界,再柔軟的脾性也會露出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