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淵笑道:“我思來想去,覺得總是這樣麻煩師兄是不太好的。”
風澤杳沒應話,淡淡抿起了脣,臉上一貫的不知喜悲,看不出變動。
江南淵繼續嘻嘻道:“師兄能來看我,我很歡喜。待我傷好了,就去聽雨峯探望師兄。”
門被不輕不重地帶上了,風澤杳留下一句不鹹不淡的“不必”,轉身離開了不眠峯。
江南淵看他絲毫不拖泥帶水的動作,心想好丟人!這麼迫不及待地走,果真是煩透了她!
後來幾日風澤杳果然沒來,她也漸漸忘了這茬,天天躺在榻上混喫等死。有一回正值觀蒼山休沐,幾個弟子來她這裏通宵划拳,說到蒼鶴讓她帶一帶新收的小師妹。
江南淵想到那日紅姑姑所說,便問道:“可是二長老新收那個女弟子?”
子嵐:“正是。聽說是在觀蒼山山腳下撿到的,身世有些慘烈,想來觀蒼山學藝,結果爬了老遠爬到山腳爬不上去了,所幸被二長老採藥的時候撿到,這才保住一條命。師妹,你帶不帶?”
江南淵道:“小師妹!當然帶!不過你問這話什麼意思,豈非我還有選擇的餘地?”
子嵐:“有的。你要是不帶,就讓風師弟帶。”
江南淵:“爲什麼!?”
“原先說讓你帶,是因爲觀蒼山上就你這麼一個女弟子,帶起來要方便許多。可是二長老的原話是這樣的,”子嵐咳咳兩聲,端出一副摸着鬍鬚的模樣,學着二長老的語氣道,“江南淵,性惡,一日到晚惹得觀蒼山雞飛狗跳,說是猛獸也不爲過,哪裏稱得上女子?我看你那大弟子風澤杳就不錯,安靜本分,倒有幾分師兄的樣子。”
江南淵目瞪口呆,呆的卻是後半句:“我承認風師兄安靜本分是不假,可是這怎麼就算是有師兄的樣子了!?我師兄可是連我都沒帶過!”
子嵐:“哈哈哈,誰知道呢。”
江南淵:“還有,你少添油加醋了,你當我不知道二長老說不出‘猛獸’這樣的話?”
子嵐笑得前俯後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抱歉!抱歉!最近聽的雜書太多,混了好多粗鄙之言進來,我耳濡目染地學了不少!實在不是有意!不過二長老本意就是如此,不過是藏在舌根底下沒好意思說出來而已!”
江南淵:“失之毫釐,差之千里!哪有說我這樣一個妙齡女子是猛獸的道理?你幫我回去跟師父說,小師妹我來教,保證教出個人中龍鳳來!”
子嵐:“大宗主那裏好說,就是二長老那裏不好說!我看他很是中意風師弟。”
江南淵:“什麼話!……你就說,要是給我師兄教,最多教出一個比他話還少的小啞巴出來,還是交給我這樣一個溫柔有趣的師姐來比較好。”
子嵐:“且不說這樣的話對二長老有沒有用,這話的真實性就有待考究。我是萬萬不想冒這樣的險的。”
那邊幾個划拳劃累了,已經橫七豎五地躺一堆想在這湊合一晚了。江南淵讓在一旁負責打雜的子尋把他們踹醒,讓他們回自己屋裏去,然後轉頭對子嵐冷笑道:“我師兄那個脾性,指定是不願的。你等着瞧吧。”
再過幾日,江南淵身上的傷好得差不多了,一大清早踏過界溪想去跟蒼鶴問一聲安的時候,正好瞧見一個小小的紅色身影一骨碌跑進聽雨峯裏。
聽雨峯是觀蒼山上最冷的一座峯,又因常年人煙罕至,顯得更加孤僻陰冷,一般是吸引不來小動物賞光的。她想這小玩意兒不要個一時半會就得出來。
前去蒼鶴的寢殿道了個早,順了兩塊棗糕要走的時候,蒼鶴道:“你有事沒事去你師兄那看看。”
江南淵腳步一頓,叼了快糕點在嘴裏,轉頭問道:“怎麼了?”
蒼鶴道:“哦,這不是二長老新收了一個女弟子麼,拜託你師兄教着。但是你師兄麼,你也知道的,我怕那丫頭被他教成啞巴。”
江南淵大驚,又心想真是她親師父,說出來的話都跟她一模一樣,好在不是讓她別去搗亂。這邊心裏暗喜,面上卻擺出幾分矜嬌來,端起架子道:“我教人的確要比師兄有一套,觀蒼山下邊的師弟哪一個不是我一手帶上來的?按理說一開始就該交給我。”
蒼鶴:“你是指他們泥地裏打滾,還是在山裏邊跟野人一樣嚎叫?如果要說這些,那的確是某種程度上的言傳身教,容不得質疑。”
江南淵:“!!”
蒼鶴:“不要這麼看着我,實話實說罷了。你還不走?再不走把順的那兩塊棗糕給我留下,我可看得清清楚楚。”
江南淵趕忙一口兩個囫圇吞棗地塞進嘴裏,飛身出去之前含含糊糊道:“人老了,眼神倒好使!”
“阿淵。”
江南淵衝出去十餘步了,這邊蒼鶴卻突然又出了聲。江南淵心想怎麼有話剛剛不說完,只好折回來探頭道:“何事啊師父?不要小氣嘛,明日給你帶剛出鍋的黃金抄手!”
蒼鶴盤腿坐在案几旁,神色斂了幾分,擡頭看着她。
江南淵看他不似要玩笑的模樣,連忙擦擦嘴站直了,洗耳恭聽起來。
蒼鶴:“你幾歲了?”
江南淵:“十五。”
“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帶你去星宿閣那年,我誇下海口,說十年之內你必成仙首。”蒼鶴緩緩道,“你現在覺得你能做到嗎?”
江南淵也斂了神色,思索一番,反問道:“師父,怎樣纔算仙首?是引領仙門百家的人嗎?”
蒼鶴:“再過五年,民間會舉辦一個叫爭鳴大會的賽事,那是無論仙門人、江湖人還是皇家都可以參加的比賽,如果拔得了頭魁,就可以在九州之內一呼百應,享萬人朝拜。那就是你證明自己最好的時機。”
江南淵想了想道:“其實我倒不是很想別人拜我。”
蒼鶴:“阿淵,其實仙首不仙首,都只是我們達到目的的一個手段罷了。”
江南淵糊塗道:“什麼目的?”
“由你來定義這世間的是非對錯,讓所有人都能聽到你的聲音。”蒼鶴道,“你不是想知道自己父母的事情嗎?世人只會相信最高統治者的想法,流言與是非也都掌握在他們手裏。但如果你能成爲至尊,他們就會聽你的。”
江南淵看着嚴肅的蒼鶴,乾笑一聲:“……至尊?我嗎?”
“你看上去成天不學無術,但是關於道法和武學的書,你早就已經倒背如流了。”蒼鶴緩緩道,“你不是刻意去記的,你只需要看一遍就能融會貫通。還有你那一身修爲,連三位長老都無法匹敵,你沒感受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