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遊山客 >第98章 非神
    江南淵啞然。阿滿道:“南淵閣下,您是不是太累了,導致……精神不太好?要不您還是去休息一下吧。”

    江南淵思緒亂如麻,半晌道:“沒事,可能是我記錯了吧。我去捕獵了。”

    阿滿連忙把手裏的東西擱下,往洞口一碼:“我跟您一起!”

    這句剛說完,早就遠遠望着的十幾個大漢忙不迭衝上來喊道:“南淵閣下,也帶上我們吧!”

    江南淵看着他們真誠熱切的模樣,點點頭道:“好。那就一起吧。”

    在衆人不斷的努力下,境況漸漸好起來。江南淵不知道從哪本劍農奇異錄,裏面詳細論述瞭如何用劍氣催熟的原理,於是自從播種下去作物之後經常坐在農田裏,身前插着一把入土的劍,化陣施法行催熟之事。

    她的第一個實驗品是蘑菇,阿滿說她多少有點異想天開。

    沒想到半個月後地裏真的結出了果實,一衆百姓歡天喜地地跑來收割,當天晚上就喝上了蘑菇湯,個個讚不絕口。江南淵喜滋滋地對阿滿道:“沒想到真有用!什麼異想天開?這叫事在人爲!”

    阿滿道:“是是是。我今天下午也翻看了一下你的那本奇異錄,講得是要將什麼熾炎離火訣注入桃木劍裏施法,但是我看你好像用的不是桃木劍,而且據說這個心決已經失傳了。”

    江南淵道:“我翻閱了很多古籍,只找到了熾炎離火訣的殘缺本,稍加改動一番,和我師父傳授給我的另一套劍術的心決融合了一下。”

    阿滿道:“你怎麼知道結合起來就可行?”

    江南淵道:“我自然是不知道的。只不過那套心決叫風淵結契,是以風氣、水向、人動爲心決脈絡,容納了世間千千萬萬的生靈氣,算得上是十分貼近自然了。”

    阿滿悟道:“你是覺得它包羅萬象,又十分貼近自然,所以纔將它用以耕作?”

    江南淵道:“不錯。誤打誤撞罷了。”

    阿滿道:“好厲害!看來你已經完全參透這個心決了。”

    江南淵道:“這倒沒有。心決擺在那裏,但是劍術卻是要突破的。這劍法一共九重,我師父說練會了就可九天攬月,四海暢遊,但我只練會了八重。”

    阿滿奇道:“還有你學不會的東西?”

    江南淵笑道:“你把我想得太離譜了。師父說了,這劍法怪就怪在前面八重都可以一人完成,唯獨最後一重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是殘本,需要找到心意相通的人才可一起修得。”

    阿滿:“你沒找到?”

    江南淵如實答道:“我有很多心意相通之人,比如子嵐師兄,子尋師弟,還有觀蒼山上很多師兄弟,只不過師父不傳他們,傳了他們也學不會,就這麼不了了之了。”

    阿滿聽到她這一句,不禁有些汗顏,覺得她定是誤會了些什麼:“我不是聽說你還有個師兄?他肯定能學會吧?”

    “你說我風師兄?是啊,他可厲害了,我之前去問過他,可他不願與我一同參悟這心決。”

    “怎麼會?你怎麼和他說的?”

    “我說,師父說了,這劍法要兩個人一起練才能練成,問他願不願意與我通一通心意。”

    阿滿驚掉了下巴,沒料到她能這麼直接。

    “我師兄一直低着頭不說話,我以爲他沒練到第八重覺得丟人,就對他說,沒關係的,我剛剛去問了子嵐師兄,他連這套劍法都沒見過,你比他好太多了。”

    “??”

    “我師兄好像不太開心,問我子嵐師兄是不是我心意相通之人,我說是啊,他就甩袖不理我了。我自然不能上去追的,我這師兄臉皮薄的很,他以爲我是覺得子嵐師兄比他要厲害些,丟了大面子。可是怎麼可能呢,我師兄在觀蒼山的實力可是首屈一指的。”

    阿滿:“??南淵閣下,你在說什麼啊!?”

    江南淵:“我在說話啊。”

    阿滿嘴角都要抽到天上去了:“你是不是對心意相通這個詞有什麼誤解?”

    “誤解?怎麼會。師父就是那麼說的。”

    “在你這裏怎樣纔算心意相通?”

    “玩得好不就是心意相通了?摯友之間不都是如此。”

    阿滿要抓狂了:“纔不是這個意思!這個心意相通是互相愛慕的那種相通你明白嗎!”

    江南淵愣愣地看着他,突然間宛遭雷劈。

    半晌喃喃問了一句:“真是這個意思?”

    “不然呢!?”

    江南淵:“難怪……難怪。”

    “難怪什麼啊!?”

    江南淵道:“難怪我跟我師兄說我問過十來個師兄時,他的臉黑成那樣。完了,他一定誤會我了。”

    阿滿搖搖頭,無奈道:“還好你師兄少言寡語,事到如今你都沒有臭名遠揚。”

    江南淵很久沒有這麼激動過了:“揚不揚什麼我不管,我師兄真誤會了!?”

    阿滿哭喪着臉:“我怎麼知道呀!”

    江南淵:“完了……完了。”

    阿滿看着她快傻掉的模樣,不禁來了興致:“南淵閣下,你怎麼這麼在乎你師兄怎麼看你。”

    江南淵道:“廢話,那可是我師兄!肯定覺得我壞到骨子裏了,唉!”

    阿滿安慰道:“倒也不會,你師兄應該知道你是誤會了這層含義,不然……不然你估計要爲‘□□’這一條戒律被狠狠批一頓。”

    江南淵想想也是,多想也是徒增憂思,下次再見師兄都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還是把眼下的事做好。

    一回生二回熟,她再化陣催熟的時候已經能操控一大片了。只不過這東西雖然好用,但損耗也是極大的,畢竟是逆反自然規律的事情,只能拿來救急,不能過度索取。

    衆人其樂融融地整日奔波在新開拓出來的農田上,江南淵扛着鋤頭站在農田上張望着中原一塊,心想又該走了。

    正想着該怎麼和這裏的人開頭,突然阿滿跑來喊道:“南淵閣下!有人找!”

    江南淵奇道:“誰啊?”

    阿滿道:“不知道,看裝束應該是位仙君!”

    江南淵:“在哪?”

    “就在西邊隔離帶的入口處!”

    江南淵西邊趕去,只見一身形修長的少年人佇立那處,身着素淨的白衣,正朝她這裏望着。

    那人在她的印象裏本是脣紅齒白,眉清目秀的,現在居然神態疲憊,青色的鬍渣冒了一圈,形容頹唐。

    江南淵頓住了腳步,愣愣道:“子嵐師兄?”

    子嵐看到她來了,眼圈登時一紅。

    江南淵道:“你怎麼這個樣子?你怎麼可以下山的?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太久沒見,一連串的問題脫口而出,她趕緊又添了一句,“你慢慢說。”

    子嵐慢慢地低下了頭,半晌沒有做聲。原野的風自高空吹落,樹葉嘩嘩響,江南淵覺得有些寒涼,緊了緊衣襟,安靜地等待他的迴應。

    再開口時,嗓音已經啞得不像話了。

    “阿淵……我娘不在了。”

    江南淵僵住了。

    “她是被大火燒死的,屍骨都找不到了。去年她還說……想看看你們什麼樣子,要好好感謝你們,要給你們做一桌子好菜的。”他說着說着失了聲,低着頭嗚咽起來。

    江南淵想起來,去年的這個時候,他們是一齊約好要去看子嵐孃的,但因爲去歸一樓耽擱了下來,就約定今年再去。

    可惜有些東西是等不了的,有些事情如果錯過了,就再也來不及了。

    她在人間待了一年,每一天都忙忙碌碌,早就把當初的約定拋之腦後,也早就忘了還有一個老婦人心心念念等着他們到來。

    子嵐說現在形勢很亂,師父讓他下山把他娘帶上山來照顧,也不知道他娘願不願意,但他憂心那麼久,總算是可以見上孃親一面,興致沖沖地去了,卻只見到一攤焦黑的灰土。

    那茅草小屋不知道已經毀壞了多久,承受了多日的風吹雨曬,早就看不清楚原先的形狀了,只在原地留下幾片灰暗的痕跡而已。裏面的人也不知道是如何在火堆裏化爲灰燼,如何哭嚎嘶喊着求生,如何祈禱能再見她的孩子一面。

    她這一路走來見了太多的悲歡離合,總想着能靠自己的力量改變些什麼,但終究是太自負了。她救不了在大火中揮舞着胳膊的年輕的歸一弟子,救不了趴在她肩上小心翼翼說着未來的笨頭,救不了葬身於火海中連屍骨都找不到的五歲孩童,甚至救不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

    所有人都敬她、愛她,將她視作觀蒼山上救世的神祇,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其實並沒有那麼無所不能。

    她也只是一個會偷偷哭泣的少年人而已,只不過看上去無堅不摧罷了。

    她望着遠處的莽莽原野,望着山風呼嘯的重巒疊嶂,目光所及之處都可用力呼吸感知,只不過一低下頭,腳卻踩不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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