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森在院子裏一會鋸木條,一會用砂布磨,忙得滿頭大汗。
天色已經漸暗,葉染不得不讓人給他在院子裏點了很多盞燈,才勉強能看清。
院子外有奴才來通報,說英妃身體不適,想讓聖上去瞧瞧。
宇文森動作稍頓了頓,淡淡的應了一聲,
“讓太醫先過去瞧瞧,朕明天下了朝去看她。”
沒過一會又有奴才過來通報,說李妃給聖上做了新點心,請聖上過去嚐嚐。
宇文森瞄了一眼正在低頭喝茶的葉染,眼神裏飛快的閃過些什麼,稍縱即逝。
“跟她們說,以後有事直接去御書房找我,不要來打擾皇后。”
他已經連續半個多月在葉染這裏用晚膳,然後一直待到睡覺前的時候。
其他的妃子想見他,只能去御書房或者下朝的路上等。
其實葉染來之前本來也是這樣的,但是自從葉染來了以後,她們知道了宇文森也是會偏愛的。
從前大家雨露均沾,沒什麼好爭搶的。
現在看到了獨一份的寵愛,都眼紅了。
葉染聽到宇文森這麼說,端着茶杯的手僵了一下,說不清楚心裏是什麼感覺。
有點愧疚,也有點心虛。
“小葉子,你來看看朕新做的小玩意兒,看這次你能多久解開。”
宇文森手裏舉着個木製的東西,招呼葉染過來。
葉染笑着應了聲好。
宇文森喜歡自己做木工活,有時候可以一個人悶着頭在這裏做好幾個時辰,一直到天都黑了也不停。
葉染有時候覺得他真的很不像個皇帝。
如果在現代的話,他應該是個匠人。
宇文森這幾天迷上了做類似魯班鎖的東西。
自從第一次他琢磨出來這個東西,被葉染一下子就解開了以後,這幾天他就苦思冥想簡直着了魔,非要做出個葉染解不開的不可。
今日無風無雪,但是院子裏依舊是冷的,饒是如此,宇文森忙活半天衣服也被汗浸溼了。
葉染走上前,先用帕子給他擦了擦額上的汗。
宇文森迫不及待的把東西塞到了葉染手中。
“快試試!”
葉染輕笑着把東西拿在手裏把玩。
她抽抽這條,動動那個,過了好一會才皺着眉頭鬱悶的說,
“有了你這東西,臣妾今晚上是睡不成覺了,非得熬個通宵把它解開不可。”
宇文森聽葉染這麼說立刻舒展了眉心,聲音愉悅,
“真的嗎?太好了!”
剛說完又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麼,握着葉染的手腕說道,
“不過你今晚也別熬夜了,朕多給你兩天時間解開。”
葉染彎了彎脣,
“那我就謝謝小木子了。”
如果她是跟他同一個朝代的人的話,解這個可能真的要費很多時間。
但是可惜她可是個玩過魔方學過幾何的現代人,解開這個不過多花個十幾分鍾而已。
實在是不忍心再打擊他了。
此時宇文森眉眼彎彎,臉上的笑容繃都繃不住。
“那聖上現在可以用晚膳了吧,都已經這麼晚了。
聖上說是來臣妾這裏用膳,結果忙活了這麼半天連口熱飯都沒喫上,這要是被人知道了,還以爲臣妾虐待聖上呢。”
“朕只有在你這裏,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若是被丞相知道了,一定又會把朕做的這些東西都毀了。”
葉染正在給宇文森佈菜,聞言挑眉驚訝道,
“什麼?他怎麼敢!”
宇文森垂着眸子,拿起筷子在飯菜裏戳了兩下,
“朕不過是個傀儡皇帝,這從來都不是祕密。”
葉染覺得心有點揪,她不想在宇文森面前裝模作樣,只想跟他做個朋友,真誠的那種。
“就算是這樣,你也是個人,會有自己喜歡的東西,他不能連這個都要剝奪。
不然的話這個皇帝做得和犯人有什麼區別?”
葉染啪的一聲把筷子拍在了桌子上,她是真的爲宇文森抱不平,真的生氣。
宇文森苦笑了一下,清冽的聲音微微沉了下來,
“你是第一個這麼跟朕說的人。
朕的兄弟,甚至是子侄,各個都比朕優秀,但是最終他們死的死,囚的囚,最後只有朕登上了皇位。
他們都說朕是最幸運的那一個。
可朕知道,朕只是最懦弱的那一個。
朕怕死,所以登上了皇位。
等朕登上了之後才知道,這樣沒有自我,沒有自由的日子與死無異。
可是這一次朕卻連死都不能再選,因爲這滿宮的人都爲朕而活,這一次朕身上揹負的不再是自己一個人的生死。
朕甚至沒有了選擇。
”
宇文森越說聲音越低,他大手緊握,手背上青筋暴起,狠狠的壓抑着。
從前看資料的時候,葉染一直以爲,宇文森之所以成了傀儡皇帝,是因爲他愚昧無知。
可是越和他接觸,葉染越覺得他是個活得通透的人,只是太過溫柔善良。
葉染把手輕輕的放在他的手背上,就像他常做的那樣。
宇文森緩緩擡眼,黑白分明的眸子有些失了神,他的聲音略沉,和他此時的心情一樣,
“朕是不是很沒用?”
葉染的心揪了一下,她彎起嘴角,手指輕握着他的大手安撫他道,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宇文森抿着脣,雖然知道葉染只是安慰他,但是這些話他從來沒有人可以傾訴,今晚他說的太多了。
宇文森沉默了下來,慢慢的夾了個菜。
葉染卻在一旁猶豫着,話既然已經說到了這裏,今晚是個很好的機會。
“其實聖上有沒有想過……”
葉染湊近了宇文森壓低了聲音繼續說道,
“對抗丞相?”
宇文森夾菜的手微微頓了頓,隨即自嘲般的說道,
“這些年來,朕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監控之下,朕動不了他,他動朕倒是輕而易舉。”
葉染挑眉,不以爲然的微微一笑,
“或許聖上,只是缺個幫手。”
夜幕低垂,寒風拂過,宮內涼意四起。月色鋪灑在滿院的雪地上,銀光閃閃,不似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