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皇上還銀子的命令下來,家家戶戶都在發愁,有錢的不想還,沒錢的還不起,都想着能拖就拖,也有機靈的已經去找胤禩了,說軟話、送禮,都想着拖下去。

    胤禩坐在府裏頭,八福晉旁邊攤着賬本,鍵盤。

    “這回送銀子來的人不少。”八福晉撥了撥算盤,又仔仔細細看了一遍賬本,問:“怎麼少了兩萬兩?”

    胤禩回神,說:“我剛剛去給了九弟兩萬兩,他欠了二十萬的銀子。”

    八福晉嘀咕了一句:“他還用你給錢?他銀子多的是。”別的出息沒有,倒是最會撈錢,“我前兩天還聽說他問他福晉孃家要了二十萬兩銀子呢。”

    胤禩說:“好歹是兄弟,至少面子上也過得去。”

    八福晉最不耐煩聽他說這個,當即就問:“那你兄弟還有那麼多個呢,難不成人人都給?”

    夫妻兩個這麼多年了,她說的是誰,胤禩一聽就能猜得出來,頓時就不說話了。

    八福晉看他失聲,也知道自己說錯話了,頓時軟聲哄他:“我這不也是爲了咱們家裏着想嗎?本來咱們就不富裕,九弟那邊不說別的,一來他自己會掙錢,二來人家有宜妃補貼着,宜妃在宮裏頭得寵,哪怕這些年落下來了,內務府也不敢怠慢着……”四阿哥那裏是一樣的,更何況他是哥哥,怎麼還需要一個當弟弟的添補不成?

    胤禩嘆了口氣不說話了。

    他這個福晉別的都好,就是太過計較利益了,什麼事情都想着自己的利益,從來不會念着情分,甚至情分也都是她拿來算計利益的東西。

    這樣好,也不好,他自己本身就是地位低微的人,當然需要更多的利益,也需要這些利益把更多的人綁到自己的船上,可有時候他走着走着就忍不住想,自己在這裏追求着利益,把許多人綁上了自己的船,可那些人真的是真心的嗎?還是說他以前把那些真心對待自己的人徹底拋下了呢?

    他不知道,或許知道,但是已經不願意繼續想了,已經失去了那麼多的東西,如果再去想自己有多可憐,那也太讓自己傷心了。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他的差事辦得怎麼樣,這一次的差事辦得好,他在大臣們心裏的威望就會更重一些,將來的機會也就更大一些。

    想到這裏,他也收起了自己的傷心。

    等好不容易算清楚了國庫的賬,他看着那些賬冊也忍不住咂舌,大大小小的官員們加在一塊兒,攏共欠了上千萬兩的銀子,大頭全都在江南,還都是曹家、李家這樣的大戶,這一筆銀子沒有皇阿瑪的同意和幫忙,估摸着也是收不回來的。

    還有各樣的宗親欠的銀子,這一部分是最麻煩的,因爲那些宗親都是真窮,也是真的都沾親帶故,單拎出來他都得叫叔叔伯伯,還有叫叔祖父的,年紀大了沒有經濟來源,不得不向國庫借銀子,這叫他怎麼請他們還?拿不出啊。

    他沒想到的是,頭一個來還銀子的竟然是老四他們三兄弟,整整齊齊,一分錢也不缺,還完就走了,瀟灑得很。

    胤禩說不出話,胤禎的情況他也知道,能輕鬆拿出這十萬兩,多半還是兩個哥哥貼補的。

    他捏着這三個裝錢的匣子說不出話,半晌才交給身邊的人:“入賬吧。”有人接過去數了數,突然說:“八爺,多了三萬兩。”

    三兄弟裏頭,胤禛欠了兩萬兩,胤禎十萬兩,胤祚五萬兩,攏共加起來十七萬兩,匣子裏頭卻有整整二十萬兩。

    胤禩接過來認認真真數了一遍,還真的是二十萬兩——他想起剛剛四哥把盒子交到他手上,低聲叫他收好。

    這五萬兩銀子沉甸甸的,叫他說不出話,可他頭一個反應竟然是,四哥都給了自己五萬兩,那自己給胤禟的兩萬兩,是不是太少了?

    永和宮裏,章佳氏、在陪雲佩說話:“這段時間人心惶惶的。”

    布貴人說可不是嗎:“別說他們那些欠錢的了,我這沒欠錢的,心裏頭都慌。”

    雲佩笑着問:“怎麼着,你們家裏頭欠了錢?”

    “那哪能啊?我們家裏頭也沒那麼多地方要使錢。”她們兩個母家都不顯赫,章佳氏如今也只是嬪位,雖然是主位了,可她前幾年都是在雲佩宮裏頭呆着的,日常處事都跟着她學,從來都不急躁,也不許家裏頭收受賄賂,倒也平靜。

    她說:“前頭我聽十三回來說,如今還了錢的也就幾個阿哥們,連大阿哥和太子都沒動彈。”

    太子和大阿哥不對頭,連帶着看胤禩也不順眼,不給錢是正常的,可當初胤禩要債可是大阿哥舉薦的,怎麼他竟然也不給錢?

    雲佩難免多問了兩句。

    章佳氏說具體的不知道,只聽說大阿哥說沒錢。

    雲佩細想了想,可能還真就沒錢——大阿哥和勳貴們走得可比八阿哥還近,那些人沒錢還都得找大阿哥,大阿哥自己是親兒子,多欠點人家都不會說什麼,這些人可不一定。

    可到底還是打了八阿哥的臉,連大阿哥的錢都要不到,後頭的賬可平不了。

    果然,聽說除了頭一天幾個阿哥們帶頭還錢,過後十天半個月了也沒一個人還,八阿哥求爺爺告奶奶,上千萬的債,只收回來五十多萬兩。

    雲秀無債一身輕,和幾個福晉在屋裏頭喝着茶,平日裏頭沒怎麼碰過面的九福晉厚着臉皮跟着十四福晉一塊兒過來了。

    雲秀覺得稀奇,可也怕落了九福晉的面子,沒問她話。

    倒是九福晉說了兩句:“我在屋裏頭閒着無聊,我家爺最近也不出門,見天兒地在屋裏頭對着我發脾氣,我懶得伺候他,就出來逛逛,姨媽可別嫌我煩。”

    雲秀說:“小九在家裏頭對着你發脾氣了?”

    九福晉笑笑不說話。要她說發脾氣纔好呢,不發脾氣跟個軟麪糰似的,陰着臉又不說話,叫人瘮得慌,更何況發脾氣了才代表他對他八哥不滿意了唄。

    那兩萬兩銀子真是給人牙都要笑掉了。

    不說別的,往日裏頭胤禟往八阿哥府裏頭送的銀子沒有百萬也有幾十萬了,全都被八阿哥拿去邀買人心,落到他們頭上可就不剩什麼了,如今敞敞亮亮攤開來,看誰更噁心誰。

    九福晉面上溫柔地笑着,說以後要和妯娌們一塊兒湊個麻將桌。

    十四福晉是才進門的,還沒摸清楚麻將的打法,就坐在雲秀旁邊瞧着,她也聰明,沒一會兒就上手了,九福晉就想下桌,雲秀連忙攔住:“你坐着吧,我去弄點喫的過來。”

    這兩天來找雲秀的人不少,她把臥室和花廳用牆隔開了,慶復知道里頭有家眷,也不會輕易進來。

    過了一會兒,東西還沒備好,她想着進去再坐會兒說話,纔到門口就聽她們聊起八福晉。

    “八福晉這兩天忙得和陀螺似的。”

    “誰叫人家能管着前院兒的事呢?”

    她們這些福晉啊,就算嫁進來的時候沒看明白形勢,這麼幾年下來,怎麼也能看得出來到底什麼情況了,爺們不想叫她們摻和前頭的事情,那她們就得裝啞巴,什麼也不問,什麼也不說。

    雖然嘴上不喜歡八福晉,可到底也是略微有點羨慕她的,能把八爺拿捏在手裏,說她失敗麼?八爺院裏頭攏共就一個妾室,也從來不去妾室院裏頭歇着,不像她們,爺們對她們還是尊敬的,可尊敬不代表愛,側福晉們都快騎到她們頭頂上了,這日子過得有多苦,也就只有她們自己才知道。

    像十四福晉才嫁進來,前頭就有庶長子出生了,四福晉倒是有嫡長子,可李氏有四個兒子,還都活下來了,四爺最近在琢磨着給李氏請封側福晉。當年四福晉進宮的時候低頭彎腰撿帕子的時候還以爲自己碰見了愛情,能有個疼她寵着她的阿哥爺。

    如今?如今一點兒都不想了,都是癡心妄想。

    六福晉倒是這幾個福晉裏頭最安穩的,可她是個急脾氣,動不動就能和胤祚吵起來,胤祚如今也不愛呆在家裏頭了。

    九福晉更不用說了,前些年胤禟跑去敲詐她孃家,把她的裏子面子都丟光了,到現在她都沒緩過氣兒來,也就靠着這回銀子的事情扳回來一把。

    就這,胤禟在胤禩那邊受了氣,還見天兒地朝她發火。

    九福晉受不了他才跑出來的。

    越想,她們妯娌幾個就越生氣,外頭的人都說她們是好福氣,嫁給了皇親國戚,好好的皇子阿哥,個個都尊貴,結果呢?

    這福氣給她們,她們也不想要!

    這幾個姑娘在家裏頭都快憋死了,後院裏頭又有阿哥爺們的眼線盯着,不一定什麼時候說的一句話就傳到那些爺們耳朵裏頭了,到時候更加夫妻離心。

    也就只有到了雲秀這裏,才能放心地說上兩句體己話,不用怕別人說她們當福晉當得不好,也不用聽那些爺們嘮嘮叨叨。

    不過雲秀到底也是阿哥們的長輩,她們知道她不會“告密”,但總也是放不開的,所以要等她出去了,她們纔敢說上兩句。

    雲秀在外頭聽了一會兒,沒進去說話。

    憋得已經夠累了,好歹讓他們鬆快鬆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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